人心底都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君然。

须臾,皇帝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你把军报的内容再说一遍!”

单膝跪在地上的将士抱拳应了一声,就再次沉声禀道:

“北燕人已经突破了岚山关,杀入银州,还攻占了西会城、原灵城……一路往南攻到安乐山,四天前,安乐山被攻陷了。简王率领北境军已经退守到灵武城,请求皇上速速驰援。”

他沙哑的声音中难掩沉重,那笔直的脊背仿佛一杆军旗般孤独而坚韧。

话落之后,御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中。

空气更为凝重,也更为压抑,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几个大臣皆是心惊不已,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还是没敢动。

也难怪皇帝气成这样,军情远比他们预料得还要糟糕。

谁都知道安乐山对北境的重要,这是北境最天然的一道屏障,易守难攻,大盛百余年的历史上,北燕人只有两次攻破过安乐山,一次是镇北王府覆灭的那一年,而第二次就是这一回。

接下来,一旦灵武城所处的中卫郡一带失守,就再难阻挡北燕人的铁蹄,北燕人将长趋直入地攻入中原腹地,不仅北境沦陷,连中原也会陷入危机……

君然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稳住了身体,腰杆僵硬如冻结般。

对于这一次简王回北境主持大局,君然和简王妃其实一直都不太乐观。

简王离开北境已经太久了,连曾经简王麾下的那些亲信大将也被调往了其他各州,简王这次回北境可谓是孤立无援。

行军作战讲究上下一心,令行禁止,镇北王府如此,曾经的北境军也是如此,才能大败北燕,将其彻底赶出了北境。

今时不同往日啊。君然的心似乎压着一块巨石,让他透不过气来。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盅、军报都震了一震。

众臣的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头伏得更低了,诚惶诚恐,唯有岑隐还是那般淡然地站在那里,眼帘半垂,那浓密的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暗影,让他看来莫测高深。

“我大盛北境整整十万精兵竟然被北燕人打得节节败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帝怒道,“废物,真是废物!”

皇帝又是一掌拍在御案上,额头青筋暴起,龙颜大怒。

直到此刻,皇帝还不敢相信简王竟然败了。

他本来以为只要简王回了北境,就能如同过去一般把北燕大军打得落花流水,却没想到简王竟然败了。

简王在北境这么多年,熟知北燕人的作战方式,对北境更是了如指掌,他怎么可能会败?!

君然忽然动了,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往前了半步,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往他那边瞟着。

“皇上,”君然缓缓地坚定地说道,“请皇上派兵驰援北境。”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向君然,一看到他,就想起简王,更怒,斥道:“君然,你父王守城不利,该当何罪!”

君然的眸色越发黑沉,压抑着心头的火焰。

军情为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当他抬眼看向御案后的皇帝时,表情已经冷静下来,又道:“皇上,北燕军已经逼至灵武城外,必须尽快增援,守住中卫郡的灵武山、泾原山一带,将周边几城的百姓撤离,如此一旦灵武城失守,还有泾原山可以勉强一撑。”

“北燕人若是拿下泾原山,那么敌军就会进入关中平原之地,我军无险可守,大盛数以千万的百姓可能都会流离失所。”

“北燕人常年居住北方,喜寒畏热,如今盛夏将即,只要能撑过六月,北燕必会退兵。”

君然曾随简王镇守北境多年,对于北境的地形与北燕人的特性也是了然于心,一说起战情来,有理有据。

周围的几个大臣都凝神听着,微微点头,不时彼此交换着眼神。

皇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君然,勉强压住怒火,稍稍冷静了些许,转头看向了右侧的端木宪,问道:“端木宪,目前国库还有多少存银?”

皇帝问的是端木宪,可是其他几部尚书的心也都是悬着,除了国库的存银外,粮草、可调动的兵力、甲械等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刚才君然分析战况时,端木宪就已经在心里计算这些了。

国库早就空了,现在才五月,夏税还有几个月才能到,而且皇帝一路南巡又免了好几个地方的税,即便是夏税到了,也弥补不了空缺。

端木宪心里苦啊。

心里叹气归叹气,他还是给了皇帝一个提议:“皇上,南境最近战事稳定,臣以为可以暂拨一些银子到北境……”

虽然端木宪没直说国库空,但是既然到了要从南境拨银子的地步,就知道国库的存银有多紧张了。

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脸色不好看。他这段时日龙体欠安,正休养着,把朝政大事都交给端木宪,端木宪身为内阁首辅,居然连这都办不好,国库也攒不下一点银子。

废物,也是废物!

岑隐静立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红艳似火的薄唇轻抿着,浓密的眼睫几不可见地微微扇动了两下,在那半阖的眼帘下,漆黑的瞳孔中隐约地浮起了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哀伤,眸色更幽深了。

自大盛朝建立以后,薛家人就世世代代守护北境,在北境扎根。

父王在世时,时常说,薛家在,北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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