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关中而往河洛,路程算不上遥远,特别随着王师西征之后,道途中诸多郡县悉数归顺入治,更加少有乱兵匪寇自扰,舟发渭水,倏忽便已达于潼关。而过了潼关之后,目中可望风物较之关中又是大为不同。
潼关以东的坡塬上,早已经入治数年之久,乡野之间归耕复织,田舍连绵,桑林成荫,已经颇多治世姿态可观。而随着越加深入河洛,这种繁荣姿态便越来越浓厚起来。
尽管时人多有非常深厚的乡土情怀,但是行伍中那些关中乡士们也不得不承认,跟目下的河洛相比,他们关中乡土的确是破陋不堪、乏善可陈。
“久来深居乡土,多感关中连年酷寒,若非东行一程,竟不知天下都已回暖!”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对于秩序总有一种发乎本能的追求,尤其河洛焕然新貌,与关中乡土截然不同的差别,让这些关中人士惭愧自伤之余,也都感觉行台入治关中,对于他们关中地域和关中民众而言,或可称得上是一个新的契机,对于关中日后前程如何也都充满了期待。
队伍中还有一批比较特殊的成员,便是以杜陵韦轨为首的一众年轻人们。这些乡宗少流们在乡土中谈不上有什么威望名气,但是由于有着投军助战的义举,所以也被乡徒推举,随同cān bài行台。
“乡中耆老徒以年高,却因短识浅见,使我乡土久绝道义之美。若能早迎王命播行乡土,咱们乡土本有天府旧誉的材质,必不会一如旧态的残破,与河洛繁荣并享荣光更是大为可期!乡贤乡贤,顽固老朽罢了,简直就是乡土罪人!”
眼见河洛种种,韦轨等年轻人们更加深痛于乡土的残破,言辞之中对于那些无惠乡境的乡野耆老们也渐渐乏甚尊敬,甚至多有怨念寄托。
他们这群人,到如今际遇也有了差别。原本韦轨是号召他们远迎王师的少年领袖,先是被奋武军收容在军中,可是奋武军后来继续西行,留他们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作用,反而是种拖累,于是便暂且将他们先打发回乡。
之后少年们各自事迹便不再相同,有的因为擅行于外,归家后遭受亲长训斥不止,如韦轨更是被直接监押禁足在家中不准外出。
而那个少年鲁敬宗则要幸运一些,虽然长辈们也难免对他训斥一番,但之后还是被他说服,以亲党家众举义响应王师行事,先夺郿城而后又帮助奋武军于陇道上收缴、扩大与羌人战斗之后的战获。
所以如今这一众少年中,鲁敬宗也成了为数不多获得王师军职的人,虽然仅仅只是一个暂行的幢主,但毫无疑问已是超过同伴许多,今次入洛之后若能应答得宜,或能直接入选王师之列。
而其家族也因为这个少年的固执、坚持而颇受嘉奖,原本扶风鲁氏在三辅豪强中谈不上有多靠前,但却优先经营起与王师的融洽关系。可以想见日后行台整顿三辅,其家门家声也将会随之水涨船高。
年轻人们本就稍欠城府,几人落寞、几人得意也都表现的颇为直接,虽不至于彼此嫉恨,但羡慕是免不了的。甚至韦轨心内都暗暗决定,若是可以的话,他今次打算就直接留在河洛行台,不愿再归乡受那些顽固短见的亲长管束,虚耗光阴。
蒲洪作为一个氐酋身在队伍中,且还有大功在身,算是一个特例。虽然王师对他的安排让他颇为失意,但是凭心而论,种种待遇也谈不上是苛待,反而多有优待。
本身实力被严重消耗之后,迫于现实的压力,蒲洪那种自立的念头其实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就算没有王师强势的压制,以他部族目下的实力而言,想要再自立于关中成为一方势力,也已经变成不切实际的妄求,且动辄便会有灭族的危险。
他考虑诸多后也不得不承认,以他家目下的状况而言,能够抓住机会紧紧追从于王师,才是一种最安全稳妥的作法,最起码人身安全上有了保障。
想通了这些之后,蒲洪便也不再抵触王师对他的安排,甚至还摆出积极配合的态度。今次东来,除了他自己之外,兄弟蒲安、少子蒲雄等也都一并带上,只将另一个儿子蒲健留在关中暂统部众。
“河洛丰美远胜关中,我族若能有幸迁居在此,生息繁衍,老幼安养,也真无需再作其余奢望。”
行途将近洛阳之际,所见繁华更胜,蒲安也是一脸羡慕憧憬说道。其他几名同行族人闻言后,眼中也都异彩闪烁,显然是大生意动。
蒲洪则叹息道:“入于中国,才知天意确是爱惜此中生民,丰土流膏,物出肥美,天地恩惠,远非我等边胡所得能比。行台章法严谨,未必肯与我等胡众共享乐境。但凡事也在人为,若能父子志力相继,勤为王事助力,中国久乱民伤,我父子或也能得惠赐一二乡邑立足……”
讲到这里,他又叮嘱身边族人们稍后行台拜见时,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暴露出不堪驱用的胡蛮气质。就算不能如关中那些乡士一样彬彬有礼,也一定要体现出足够的恭顺屈服,如此或能有机会得为行台选中而以犬马效劳作为谋身之计。
一行人入洛之后,先被安排在了旧洛军城。虽然王师大军西征,但在洛阳还保持着颇为可观的军事力量,除精锐之选的胜武军之外,另有徐州军府入拱兵士万余众。
这些军队驻扎于旧洛军城之中,营设军容之严整强盛,较之戎行在途的西征军还要更有可观之处。
那些关中来人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