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椿树胡同。
明清时期这里属于高档文化住宅区,先是赴京当官的人来此居住过渡房。等当官几年有了钱换好房子,再把椿树胡同的房产卖掉,而买二手房的又多为文人雅士。
比如雍正时的吏部尚书汪由敦,便在椿树三条胡同住过,接着转手卖给大诗人赵翼。
到了民国时期,椿树胡同变成文人和艺术家扎堆的地方。
辜鸿铭便是在东椿树胡同病逝的,京剧大师荀慧生和尚小云,分别住在椿树上三条胡同和小二条胡同。
而余叔岩,则住在椿树上二条胡同。他有半夜吊嗓子的习惯,铁杆戏迷为了听他这一嗓子,经常大半夜披着被子跑来院前候着,成为小胡同里热闹非凡的一景。
“砰砰砰!”
周赫煊叩响铁兽环。
“谁呀?大清早的。”开门的是余叔岩的17岁徒弟李少楼。
周赫煊笑着抱拳道:“烦请通报一声,周赫煊携妻子孟小冬,前来拜会余叔岩先生。”
李少楼惊讶地看着周赫煊:“你就是前阵子把爱因斯坦请到中国的周先生?”
“正是。”周赫煊说。
“你等一下,”李少楼没有离开,就站在大门后扯开嗓子喊,“师父,周赫煊周先生来了!”
一分钟不到,余叔岩快步而来,热情地迎接说:“周先生快请进。”他突然又看到孟小冬,笑道,“小冬也来啦。”
“余师父早上好。”孟小冬恭敬行礼道。
周赫煊握手说:“余老板,冒昧造访,还望海涵。”
“无妨,无妨,周先生快里面请。”余叔岩把大门敞开。
众人前往客厅坐下,余叔岩的徒弟很快把茶奉上,然后站在旁边好奇地看向周赫煊。
余叔岩属于中年帅大叔类型,寸头、戴眼镜,外形气质有点像著名演员陈道明。他说话音量很小,甚至有些中气不足,嗓子天赋远远不如其他京剧大师。但就是靠着刻苦锻炼和高超技巧,余叔岩弥补了先天不足,唱出来的声音跟平时说话判若两人。
“小冬,你跟周先生是朋友?”余叔岩好奇地问。
孟小冬含羞一笑,没有作答。
周赫煊说:“小冬是我的妻子。”
余叔岩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恭喜恭喜,二位真是郎才女貌。”
周赫煊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发出邀请道:“余老板是京剧理论大师,我在天津有份报纸叫《大众》副刊,其中有一版专门肯定戏剧内容。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能够刊登余老板的文章。”
“好说,好说。”余叔岩满口答应。
余叔岩因为身体健康原因,已经告别舞台两三年了,整天在家潜心研究京剧理论,涉及音韵、乐器等各个方面。他不仅被公认为当世京剧老生第一人,也隐隐有京剧理论首席大师的地位。
30年代后,几乎所有的京剧老生派别,都受到余叔岩的理论影响,从而或多或少的进行改革发展。
如果能长期向余叔岩邀稿,这对《大众》副刊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两人都绝口不提拜师的事情,东拉西扯地闲聊,渐渐谈到梅兰芳在美国的演出。
余叔岩问:“听说鹤鸣兄在美国演出很成功?”
“何止是成功,”周赫煊笑道,“梅老板在美国已经炙手可热,近10所美国大学邀请他讲学,还有几所大学聘请他当荣誉教授。”
余叔岩惊讶道:“美国观众能听懂京剧吗?”
周赫煊解释道:“刚开始的时候,台上一边演出,台下一边打出英文翻译纸牌。后来觉得效果不太好,就改成了演出前用英语讲述大致剧情,等观众了解这个故事背景后,梅老板再登台演出。”
余叔岩点头说:“这是个好办法。”
周赫煊笑道:“梅老板还根据美国观众的口味,对京剧的各个细节做了改动,这样更能被美国观众接受。”
“入乡随俗,这也是极好的。”余叔岩赞道。
周赫煊说:“美国的报纸已经把京剧夸上天了,梅老板每到一个城市,都有戏迷提前为他筹集演出资金。”
余叔岩多少有些羡慕,他说:“鹤鸣是为京剧传播做了大好事啊,有可能的话,我也要组织一次美国演出。”
周赫煊笑道:“到时候我可以帮忙联络。”
“多谢周先生好意。”余叔岩抱拳道。
二人又闲聊一阵,周赫煊终于说:“余老板,小冬非常仰慕您,一直想拜入门墙学习技艺,还请考虑考虑。”
“这个嘛……”余叔岩有些为难,他并不想收女弟子。
孟小冬直接起身跪下:“还请余师父传授技艺。”
“快快请起,”余叔岩连忙搀扶,他抹不开周赫煊的面子,苦笑道,“我答应你便是,别跪了。”
“谢师父!”孟小冬大喜。
余叔岩头疼不已,他很少收徒弟,更别说女徒弟了。而且这个女徒弟还有丈夫,不能像常规那样住在家里教学,只能隔三差五地跑来一趟。
既然答应收徒,那就必须为徒弟负责,余叔岩决定改天请几个朋友,把这个拜师礼给办了。
中午留在余家吃了顿饭,孟小冬高高兴兴地随周赫煊离开。她是个极好学的女子,这几年一直在跟名师、名票切磋交流,现在又拜当世老生第一人为师,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两人坐黄包车前往东寺三条胡同,孟小冬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甚至计划以后每个星期来北平住两天,好方便她跟随余叔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