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瓷器落在地上,碎了,淡蓝色瓷片躺了一地。
那是上好的渗色釉瓷器,一看就是老窑早年的出品,瓷质细腻,款式古朴,可是它们已经碎了,被白峰全部砸在了青砖地上。
老云不动,不劝,也不拦,只是目光有些疲倦地落在那些泛着幽蓝光泽的碎片上。
看着地上的碎片,白峰忽然怆然叹一口气,重重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再开口,那声音骤然沧桑许多,“李度念,能接见你,还舍得送一套渗色釉瓷器,说明他心里还是记着我呢,记着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
老云忽然抬头,“他问候您老呢,说起当年,无比怀念,连连慨叹,只是如今,世道艰难,他也混得不怎么得意。”
白峰听后摸着长须默然无声,慢慢才道:“论起来,他们这么做也是明哲保身啊,谁都怕趟这趟浑水,毕竟这件事已经露出了端倪,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麻烦,他们这么做原也是无可厚非啊——就算他们忘不了当年的情谊,可是什么情谊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再说他们也都有家口需要养活,如今也真的不能怪他们无情了。”
老云慢腾腾地:“他们最怕的就是在大众面前提起当年的经历,可惜有些人偏偏揪住不放,一提再提,似乎当年的经历就是一种罪证,让他们难以被当下的圈子完全地接受和允许他们融入,实际上当年的好多人如今还是在最下面混,仅仅是混口饭吃的份儿。”
白峰愕然,呆了好半晌,忽然抬手,啪,大大的巴掌落下,重重砸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门外的于氏差点惊叫出声,她用帕子紧紧捂住嘴,不敢走,不敢动,跟受刑一样站着。
“老云,你跟我说实话,弟兄们是不是都在抱怨我?怨恨我当年为了能够保全一己之身,就抛下大家一个人功成身退,我这一走其实耽误了大家啊——唉唉,世事难料,其实也并不难以预料,只是世世代代的世事演绎,我们看得太多了,也看怕了,有时候,我们的命,我们妻儿后代的的命,都在我们手里攥着,稍微一步走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啊——老云,老云,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也在怨我?”
老云枯瘦的脸上神色在扭曲,似乎正在和内心的苦痛抗争,许久许久,他仰起脖子,“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他?
白峰定睛,瞅着老云。
老云不躲避,用固执地目光迎着白峰。
两位老人的目光像刀子,像闪着寒光的利刃,锋芒相对,冷冷对视。
这一刻,时光似乎在两人眼里快速流转倒回,重新回到了逝去的那些年月。
忽然白峰眉峰一抖,迅速撤了目光,神色大为缓和,“老风啊,说起来,我也时常怀念他,只是,唉,当年的事情,终究是难以挽回,现在我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没有回头再去补救的机会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在人世?在的话,也跟你我一样衰老沧桑了。”
老云静静跪着,那颗倔强枯瘦的脑袋却慢慢地垂了下去。
于氏在门外满心疑惑,这个老风,那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提起他?
老云似终于想好了,“现在的难局,要是老风还在就好了,他机智多谋,说不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白峰眼里都是遗憾,摇摇头,“风云二将,长弓短镖,你们的搭配简直就是上天造就的绝配啊,他一把无影弓三支没羽箭,在两军对阵之际直接射杀了多少敌军首领的头颅,而你,七支燕尾飞镖,更是钉绳爬墙,帮我们顺利攻城出了不少的力呢。”
说起这个,老云眼里瞬间闪烁出精光,面色也温柔许多,眼里都是对过往的神往,喃喃道:“是啊,想当年,您带着我们攻城略地,杀敌立功,保卫边疆,收复失地,喝酒吃肉,纵马天涯,多么快意多么自由多么美好的倥偬岁月啊——”
“爹——爹——我听下人说老云叔回来了,他怎么说,有我们琪儿的讯息吗?有办法相救吗?”
随着一连串询问蹦进来,白玉麟推门进屋。
白色衣衫带起的冷风在身后卷成团追赶着脚跟。
于氏早就躲在一边。
这一闯入,打断了两位老人的怀旧。
白峰有微微的恼意,摇摇头,示意他向老云问情况吧。
老云冲白玉麟见了主仆之礼,告诉他没有打探到小少爷的消息,也还没有找到相救少爷的人。
“怎么会没人愿意帮忙呢?”白玉麟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爹爹你当年不是叱咤风云炙手可热吗,虽然这些年你隐退乡野,但是你的威风肯定还在啊,还留在军中那些将士们的心里,大家说起你肯定都知道的,你的战功怎么能被这么快就忘记呢,那可是赫赫有名啊,我朝的江山离了您可不一定坐得稳呢——”
“麟儿,不许胡说!”
白峰厉声喝断了儿子。
口气不是一般的严厉,吓着白玉麟了,他一边吃惊地打量父亲,一边很不甘心地小声辩解着:“现在军中朝中为将为官的,有好多就是您当年的战友、部下呢,为什么不找他们,难道他们也会不帮?这些年我科考屡屡不顺,你才不愿意动用这层关系为我想想办法走走门路,我也就罢了,有饭吃混着过日子也行,可是现在你孙子都危险了,你还不找他们,那你可就不对了。”
白峰和老云面面相觑,都在静听白玉麟的这一番小声嘀咕。
听完了,白峰望着老云摇头,“老伙计,你看到了吧,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