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荻宫外的天空,烟火漫天,鞭炮鸣响。
荻宫内,碧池旁,一角水榭倒映漾漾水池中,绘着“平安”两个汉字的红色灯笼,与漫天星火相照,漂亮的荷花灯盏在水中盈盈荡漾,随波而逐,恍若迢迢天河,美得梦似幻。
喜雀祥云牡丹穿枝雕纹鼓腹嵌玉石凳上,端端坐着的樱花锦衣美人儿,微仰着脸儿,鬓边珠花晶晶亮亮,白皙的侧廓愈发清秀娇丽,美好的颈线婉延而下,在艳丽繁华的图案下贲然乍起的傲人弧度,让人惊艳不矣。
月华轻轻柔柔地笼着她,掬了一身清辉漫漫,看在男人眼中,已是一生仅见的绝色,深刻在心。
“别光顾着看,吃点东西。”
“哦!”
轻悠接过一块东西,就朝嘴里送,也没看是何物什,双眼仍然瞪着远处天空不段窜起鸣响的烟火,神思仿佛飘渺天外。
织田亚夫瞧女孩少见的呆愣模样,抿着薄唇,开始一样一样儿地往小手上送东西,糍粑粑、玫瑰粒、水晶饺子,她就像个机械人似地接应着,吃得小嘴沾满糕点屑,他便接过女仆送上的湿帕,给她细细擦拭。
当一盅药水端来时,他接过药碗,勺了一勺,下令,“张嘴。”
她乖乖执行命令,张开小嘴,含下一口药水。
“唔,哇呕——”
啪,一口抵制不住喷了出来,正中他的俊脸。
吓得周人团团围上前给主子擦脸,被一巴掌挥开。
她咂着嘴,苦哈哈地委屈道,“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喂人家这么苦的药,苦死了啦!”
药碗被砰地一声放回桌上,轻悠才发现桌上放着满满一堆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又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我自己喝。”
立即抱过药碗,摒着气儿几大口闷完,再猛吃两个黑芝麻糕。一边吃,眼睛又转回了那方的天空,烟火仍然炫丽夺目,可印入眼底,再美的颜色也很快坠入黑暗,归于无。
织田亚夫并未发现女孩眼底的黯然,却对那方天空过于吸引女孩的注意力,已经令其整整两个小时完全半将自己忽略而感到愈发不满。
“很喜欢烟火?”
“嗯。”
“十一郎,去买些烟花过来。”
她方回神,“不,不用了,我就是看看,那个东西挺危险的,还是不要了。再说,现在也不是真正放烟花时候。”
十一郎还是离开了。
织田亚夫将盛好的牛奶放到了女孩面前,道,“今日远征军出发,那是他们的亲人在向上天祈福,烟花里埋有他们的祈福条。这是我们东晁的传统,烟火大概会放整整一夜,直到明天太阳升起。”
“原来,这是你们的习俗啊!”她勺着牛奶,小脸慢慢垂了下去,低声嘀咕,“既然这么担心亲人,那为什么还要送他们上战场?在家耕作农田,织布喂牲口,不也能过得很好嘛!”
他这算明白刚才女孩呆愣那么久是为哪般了,不禁又好笑又无奈,本想再狠狠教育一番,可那落漠的脸色又让人不忍,遂换了口气,“悠悠,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想,你就穿不上这般漂亮的衣服,戴这样美丽的珠花,更吃不上这厨子用尽心思做出来的漂亮点心,也看不到那么漂亮的烟火,更用不上电话,电灯,坐大轮船来我们东晁了。”
轻悠听着,似懂非懂,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隐约之间只觉得愈发沮丧无力。
“难道就不能换一种方式,非要去侵略抢夺别人才行嘛!达尔文说,人类有了语言,就跟其他动物有了本质区别,成为高智能生物,就不该和低等动物一样只以杀戳谋生。可是……”
“悠悠,人就算是高等动物,也依然属于动物中的一种,他不可能逃避自己的本能需求。万事万物总是一体两面,凡事有利有弊。就像你现在喜欢看的漂亮烟花,那也是你们亚国发明出来,传到全世界的。你可知道,火药最初发明出来,是用做什么的吗?”
轻悠一听,小脸上的沉郁之色一扫而空,仿佛想到什么,张口却没发出声来。
织田亚夫哧笑,知道她是想到了却不好意思说。
“火药最初是被你们那谓之天朝的唐帝国,喜好长生不老的皇帝们让练丹士给练出来吃的。瞧,现在它在全世界发挥着与‘吃’完全不同的作用,是不是很有趣儿。”
他一边说着,用银箸挑起一块炸虾球送到她嘴边。
她就直接用手抢过虾仁儿,恶狠狠地咬下金黄酥脆的虾屁股,咬得咔嚓作响,哼哼,“有趣儿个鬼啦!都不知道唐朝的皇帝一个个生的什么脑子,连那个开朝圣祖唐太宗都喜欢吃火药,真是蠢死了。后来的十几个皇帝全没活过五十岁,太悲惨了。”
“此看来,唐帝国的李姓皇帝可都是蠢死的。”
“嗯,对。”
“此相较,悠悠倒要聪明多了。”
“我才不会笨得吃火药。”
她颇有些洋洋得意,开始放送自己曾经的光辉战迹了,“我会做土炮哦!我小叔教我的,咳,其实是我八岁生日时,央着他让他教我的啦!学会后,我做的第一个土炮仗,把三姨娘院里新修的抽水马筒给炸飞了天。哈哈哈,你没看到当时情形呢,臭东西全洒在她们脸上,当时她们盛装出迎爹爹,可把爹爹和姥爷姥太太都熏跑了。”
今晚,小丫头总算露出了第一个欢喜的笑容。
“事后你挨了多少家戒,还是被罚禁足。”
“哼,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