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的日子一天天地逼近了,一个礼拜前魏小河就开始倒数,还有七天、还有六天、五天------这时候的心情,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惧怕。但,她想,倒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办的,自己应该去和林老师好好告个别。她抱起自己唯一的一个灰色小熊的毛绒玩具,给林海航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小灰熊送给林老师的小女儿,毛毛。
接通电话,听说她要走,林海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才轻声说道:“小河,你别来我家里找我了,我想和你一起去河堤上走走,好吗?”
魏小河穿了一件半旧的灰蓝底子上印小碎花的连衣裙,头发随意用发圈扎了个马尾巴,河堤上的风已经开始有了那种凉而辽阔的秋天感觉,风把这条旧布裙子吹得完全紧贴在她的身上,却越发显得魏小河的身段是那么年轻圆润,线条流畅得没有一点点瑕疵,迎着阳光的一张小脸也显得那么忧伤和美丽,风把额前的发全吹到后面,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自然天成形状优美的眉。
堤坝上的荒草,草尖有点泛黄了,一路行来,头顶的大槐树时常有小片的叶子飘落下来。太阳渐渐往西坠落,圆圆的红红的,把两个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林海航今天特地戴了一只大墨镜,看起来好像是自己爱美扮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挡住的是什么,是自己对她不可控的深深的眷慕的眼神。
以后还能见到她吗?还能见她几次?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他百感交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魏小河竟然真抱了个毛绒小熊出来,这傻女孩!抱着一只小熊的魏小河看起来又平添了几分稚气,林海航又爱又怜地想。她这么小这么弱这么可爱,去北京?会怎么样?如果,自己是自由身,就陪她一起-------唉,算了,不能想了,越想越伤心。
“小河,行李都准备好了?”
“哎。”
“你到北京自己要当心,别让自己太受委屈,要是实在太难了就回来。”
魏小河停顿了一下,继续“哎”了一声当做是回答。想了想,又故作轻快地说:“我后天走,你去送我吗?”
“不去!“林海航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魏小河站住了脚,细细地去端详着他的脸,看不见他墨镜后面的眼神,只看见镜片上倒印的自己的脸,美丽无邪,一脸的疑惑。
“呃?为什么?”
林海航嘴角歪了歪,苦笑了一下:“不去找那个不痛快,我-----听说不是张果果要去送你吗?”
魏小河转了转眼珠,“嘿嘿”假笑了一下:“对,张果果,那个死家伙!非要回来送我。”
两个人并肩站在了一棵枝叶披拂的老柳树下,一起往远处望去,河水不急不缓地流着,有几条船停在河的中央。对面岸上的村庄,在这边看起来好小好精致,像小玩具房子一样。坡上有小小的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挑担子的,骑自行车的,赶着猪的,推着菜的-----农舍上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林海航慢慢转过身,有点哆嗦地扶住了魏小河的肩膀,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又凉凉地吻了一下。魏小河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仍然只能看见黑色镜片上反映的自己,眼睛睁得很大,眼神呆呆的有点茫然。
“小河,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
魏小河看着镜片上的自己,抱着小熊毫不犹豫地使劲地点了点头。
天还没黑,张果果早早地就来敲门,还带了一塑料袋零食和几瓶鲜榨梨汁,走路上不小心碰碎了一瓶梨汁,弄得一手一身汁水淋漓,黏黏糊糊,甜甜腻腻。那也很开心,兴致颇高地大声和魏小河斗着嘴聊着天。对他来说,送魏小河去北京这件事情,好比《九九艳阳天》里唱的,小英莲送情哥哥上战场,十拿九稳会打胜仗,十拿九稳会戴上大红花骑马回家乡。所以就不应该有一点不开心,说笑得分外大声畅快,斗志昂扬!
魏小河本来有一点悲伤,却也被他一通瞎胡闹哄得笑眯眯的,心里愉快好多了,蛮好的,有这么个大活宝在,弄得自己完全没有了离愁别绪。
终于,张果果拖着几件行李,费劲巴拉地把魏小河送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硬座车厢,在车厢座位前运了运气,把装得其重无比的大行李箱子举起来,塞进了行李架上,然后才下了火车,气喘吁吁又心满意足地向她挥手道别。
魏小河用一只手托着腮,望向窗外,送站的人都走完了,站台上看起来那么冰冷荒凉,阴暗暗黑凄凄的,只间或闪烁着几点昏黄的灯光。车门“匡”地一声被列车员关上了,车窗玻璃也关得紧紧的,车厢内青白色的顶灯照在旅客的脸上,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疲惫而苍白。
火车晃了晃,缓缓开动了,“咔嚓咔嚓”,一路向北,深夜里的火车站迅速地被甩得很远很远,那个小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们也越来越远,再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