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又响起来杂乱无章的推门声,紧接着是不少人混在一处,步履匆匆向楼下去了。沈渊能分辨得出,其中有墨觞夫人,还有水芝。
“公子冷静片刻吧,晏儿出去瞧一眼,很快就回来。”她不想和折扇公子起争执,这嘈杂解围如及时雨,正好让她躲一躲,喘口气。
可折扇公子执意不肯。看得出,他在尽力控制自己,不和这冷美人儿产生正面冲突:“墨觞夫人才是冷香阁主人,万事自有她去主持,姑娘是未嫁女儿,漏夜出行只恐大不妥。”
冷香花魁收起媚态,寸步不让:“公子才说过,本朝孝字当头,母亲白日操劳,夜晚该休息,如此匆匆离去必然有大事,我作为女儿,理应为母分忧,才算上尊天意,下顺情理。”
说这话时,沈渊满脸的崇敬发自肺腑,她在赌一个可能,从前最不希望的事儿,眼下却成了便利。若真是龙子凤孙,对着皇权之下的孝义,自然再也没有阻拦她的道理。
实在不成,也能当作诈一诈他,究竟是不是如猜想中那样。
“在下听闻,墨觞夫人爱女如命,为维持家计、供姑娘服药医治,不惜自损名节,遍寻名医只求养女康健。”折扇公子稳如泰山,轻按手掌,意图使花魁冷静一点:“今日见了姑娘气色好转,姑娘自己可也去了面纱,以证夫人的苦心确有成效?夫人既然选择自行前去,就表明了不愿姑娘插手。阿晏再稍想想,真有需要你出面的时候,当然会有下人来通传,到那时,我陪你一同去也使得。”
折扇公子有自己的小算盘,沈渊却是蒙在鼓里的,疑惑他为何对发生何事毫不在意:“晏儿无意争执,只是深夜喧闹,放在何处都难免刺耳,公子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事出何为?”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正是始作俑者,这个事实足以让她捶胸顿足,每一次的交锋都限制于眼神言语,胜负难分便罢了,这回她却成了笼中困鸟,不幸中的万幸在于,折扇公子“怜香惜玉”之心犹存,没想过对她下手。
正因心知肚明,他无论如何不会允许沈渊去的,她尚且是一枚被争夺而不自知的棋子,也被墨觞夫人和沈小将军保护得太好。星辰下手是什么场面,他这个主子再清楚不过,这位花魁娘子可以知道结果,但还是不要亲眼目睹为好。
“姑娘若知道,在下曾经历过什么,也许就不会这般发问了。”他扶额故作苦笑:“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不如姑娘赏光,听在下再讲个故事?”
沈渊笑容尴尬,唇角已经趋于抽搐:“幸好公子是位贵人,不然满城里的说书先生,都该为自家的招牌悬心,夜不能寐了。”
想来墨觞夫人已经走远,此时再追出去也不知方向,交谈许久,折扇公子似乎颇有感触,也或许将这方天地当成暂时的避风港。沈渊略一掐算时辰,已经过了常人睡下的时候,自己听着对方单薄的倾诉,生出过几分困劲,现在也早就褪尽了。
酒客散去,外头仅剩的几位客人都付账离开,那胡人将军心悦琴师,数次想要留宿都被婉拒,他竟也真的从了,未有过强迫举动,还承诺等到正事办完,一定会带许锦书离开。
不知是否诚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这一回,许锦书羞答答点了头,粉白脸蛋儿飞起旖醉红霞,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娇美无双。胡人将军喜出望外,大手笔给出银子,扬言要一间最好的房间。
账房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脸上却一阵作难——冷香阁中最好的房间,无非顶层的大小花间,动用必经过阁主点头。可墨觞夫人显然忙碌,且已有传回话,冷香阁中丫头坏事,轻易不要去后院打扰,以免让外人看了笑话。
“不如这位爷请稍等,小的去请一请花魁娘子,她是我们夫人的亲女儿,大小事都做得了主的。”账房先生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向胡人作个郎臂弯,替他点了点头,道声先生辛苦。
“那一年我还很小,你或许都没出生,边疆战事吃紧,京城也内乱,战火绵延周围数十里,豪强权贵纷纷收拾了金银细软,南下避难。我……我家,也不例外,一路上险象迭生,我忘记了很多,也不希望记起。”
折扇公子的故事刚起个头,就被账房打断。花魁听见是个男人,便没叫进来说话,隔着门交代不必较真,去二层开一间上房,挑机灵的丫鬟,好生伺候着就是。
许锦书的事儿,沈渊从山庄回来便有所耳闻,墨觞夫人也放出口风,只消付清赎金,愿意为锦书放归身契,听凭婚嫁。冷香阁里也传起来,那离公子说着对墨觞花魁一往情深,却也没见如鹭娘的夫婿般迫不及待明媒正娶,谁知这份情意掺不掺假?胡人粗犷,和柔弱苗条的许锦书怎么看都不登对,却眼见着要双宿双飞,成就佳话鸳鸯。
传言无稽,沈渊懒得计较,只当没听见,也担心若待会儿又与折扇公子一言不合,真的隔墙有耳起来,丢了丑的可就分辨不清是谁,索性胡人美色当前、头脑糊涂,好糊弄得很。
“无人搅扰,公子请讲。”冷香花魁自觉理亏,难得真心低了次头。
折扇公子淡淡道一句无妨,略去多次被打断的不满,想要耐心与美人讲一讲他自己的事儿。
“我只记得,很多人在哭,有婴儿,有妇女,还有流离失所的老农,也有死了妻妾的小吏。我很害怕,却没有哭一下,只是躲在乳母怀里。与我一路的还有两个姐姐,也不是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