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渐开,才知月上中天,星子尽被掩盖光芒,甘作陪衬。厨房里忙碌的人手也少了,还亮着灯,只留几盏灶头。实在天冷风凉,要进出的人不多,门窗便都关着,守着锅碗一忙起来,外头的细碎声音就听不清了。
后园子虽然有小厨房,绯云怕路远耽搁,借了墨觞夫人房里两个小丫头,拣了角落里两处惯用的干净灶头,马不停蹄做起宵夜。
饱满红枣皮紧肉厚,核小而尖,打成绵绵枣泥,掺上过筛的糯米粉,揉匀了擀成薄皮儿,一层。绯云站在案板前面,手上舀着蜜糖,口中边叽里呱啦竹筒倒豆子,边指挥小丫头分别去片黄瓜、寻酒酿。
桂花腌得极入味,不用额外加蜜糖已经甜进心脾,正好配一碟咸口小菜。小丫头手脚利索,新鲜黄瓜洗净,小心切寸段儿,需得换了竹片刀,从外朝内旋成薄条,自然蜷曲为卷,简单截断备作菜肴,唯独剩下带籽的瓜瓤不用。
是渍瓜皮,很适合下酒的开胃菜。寻常用山椒、大料、桂皮、八角、茴香幼叶,稍稍炖煮成薄卤汁,浇淋拌匀食用。嚼之极脆,咯吱有声,瓜香清爽,诸味浸透。
放下筷子,小丫头水蓉在围裙上擦擦手,兴冲冲请绯云点评。后者已经烧热锅架上了蒸笼,专心致志听着旁的粗使丫鬟叽喳,眼睛里是方方正正一片充满枣香的小天地。
她便坐在正对面的椅子上专心致志听越小厨娘罗里吧嗦讲话,眼睛里是方方正正一片充满枣香的小天地。
去年年初,离雪城的乐馆门口种了棵大枣树,开出的花儿芳菲可爱,香气醉人,很快结成枣子挂在枝头,由嫩青色渐渐转为浅绿、翠白,最后琥珀流光,烂漫夺目,清香远扬。民间常说是升官发财的好兆头,讨个吉祥是一回事儿,亲手打下满筐甘甜又是一着。
送来的时候,沈渊和他见了一面,胭脂搽在颊上是亮堂堂的艳色,平分尘世间落进凡俗灯火的月光。
离公子何时来提亲,好带小姐去快活又逍遥地看日出呢?绯云守着蒸锅暗暗地想。
“做得很好,放起来歇会儿吧。”绯云看着水蓉装好食盒,拉她到灶台前稍坐,又望向门边满腹疑惑:“过了都多久了,小菱角怎么还不回来,叫她去向柳师傅讨一罐酒酿,好给小姐做个醪糟,有这功夫早做得了。”
水蓉乖觉,主动给绯云捶捶肩膀,笑呵呵道:“姐姐别着急,小菱角很懂事的,不会躲懒耽误工夫,八成是柳师傅细心,听说是孝敬小姐,才要挑一罐子最好的让她带回来。”
“就你嘴甜,难怪夫人喜欢你。罢了,再等会儿吧,糕蒸熟也得一阵。”绯云笑笑,随手捧了把枣子递给小丫头。
灶火烧得红热,蒸笼扣着毛竹编的锅盖,不断有半透明的水汽钻出,发出阵阵“噗嗤”响声,女孩们在一处说说笑笑,丝毫不闻对面院里飒飒风声烈,穿林拂叶过。
黑衫黑靴的人低身而跃,屈膝踏瓦缓缓落地,抿唇侧耳透过风吹竹叶细听附近有无人声,两鬓头发遮了大半面孔,竟连蒙脸的黑布都省略。
沿墙一溜纸糊小窗,只有一扇亮光微明,隐约传出低低琴声,像是哪个姑娘在辛勤偷练,又恐被姐妹发觉,或者扰了已经休息的婆妇。不远处的琴阁光景却截然不同,仗着是专门练习的地方,载歌载舞好不热闹,来者不感兴趣,屏息探着墙角前进,一路勾指推开窗缝,蹙眉分辨动静。
窗纸年久脆而薄,指尖稍捅已成洞,黑衣女子借月光窥瞧,靠近末尾的小屋依然是下房,摆设却比之前几间好出不少,棉被厚褥,炭火烧足。靠墙炕上有轻微鼾声,商妈妈劳累整天,睡得正熟。
“哼,做个睡死鬼,也算你走运。”
黑衣来者低低啐一口,摸出袖里贴身细竹管,吹进屋一股**香,未几鼾声止,抽掉竹管再瞧,当是无诈。
窗开无声,身影轻松翻入跃下,落地如燕。来人抬步噤声至炕床前,伸指试婆子鼻息,已经微弱似游丝。淡色唇角挂半抹笑,耳尖忽地颤一颤,冷冷甩出窗外一记眼刀,垂眸片刻像是有了决断。
锋刃无双,匕首抽出来雪亮,商妈妈已经年老,脖颈皱纹横生,刀刃抵上莫名看着诡异,换成别人早就双腿发软,刽子手却眼皮都不眨,故意切开血肉,欲有将婆子脖颈割断之意。炕上的商妈妈因疼痛而转醒,被随手扯的褥子角捂住口鼻,连呜咽也发不出。
刀刃动作略缓,分明是要濒死之人承受更多痛苦,滚烫鲜血喷薄,沿着切口流淌不止,婆子很快没了生的迹象。黑衣人全程冷漠着面孔,眼睛盯着手下,话却说给外面听。
“看清楚了,早晚也送你上路……”
见炕上人烟气,刽子手嫌恶地朝掌心吐口唾沫,快速搓搓手擦干净血迹,抬头巡视起四下,觉得可疑之处便翻查。墙角立着个半人高的五斗橱,里面林林总总,塞了不少东西,都是衣物之类,一件一件叠放得整齐。
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了,手脚还麻利。可惜了,混到管事妈妈,要脸面有脸面,要积蓄有积蓄,那姓墨觞的女人多半会管了养老,就这么安安分分地,有何不好?
路走错了不要紧,临了却不得好死,不知等下了阴曹,到了阎王跟前,会不会大喊冤枉?
足尖碾地,踏碎了霜花融化后浸润的泥土青草气息,混合血腥涌入鼻腔。低眸勾唇笑,身侧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拖着沉重麻袋,轻轻松松纵身跃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