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条这一觉,只睡到夜深人静。
“醒了,饿不饿?”金毛见他睁眼,伸头过去,笑问道。
窜条沉睡的这一整个白天,大夫又来诊过两回脉,一回比一回说的好,他这心情,也好了很多很多。
“饿,毛哥,真是你?”窜条不眨眼的看着金毛。
“当然是老子!傻啦?”金毛笑了句,端起碗,喂窜条吃加了青菜末的肉糜汤。
“毛哥,还是不敢相信。”窜条吃了几口,舔着嘴唇,一句话没说完,眼泪淌下来。
“别哭!你看你小子,别哭!”金毛用力眨着眼,也没能把眼泪眨回去。
“先好好吃肉哈,吃饱喝好,养出力气,再哭,再说话。”陆贺朋醒过来,凑上前,看着窜条笑道。
“听到先生的话了?别哭,好好吃。”金毛用手背抹了把眼泪。
“都死了。”窜条看着金毛。
“我知道,老大也知道,先别说话,先吃肉,先养好,老大都知道了。”金毛喉咙哽噎。
窜条不说话了。
吃了半碗青菜肉糜,又喝了半碗浓米汤,金毛收了碗。
老大交待过,饿极病重之人,要一点一点喂。
陆贺朋看着半碗青菜肉糜下去,就如淋了水的不死草一般,眼看着就鲜灵灵精神起来的窜条,啧啧惊叹。
“老大说过,我们这样的人,给口吃的就能活,有口气就能活,命贱之人命大。”金毛看着陆贺朋笑道。
“你们老大大智慧。”陆贺朋再次啧啧。
“毛哥,老大呢?”窜条怯怯的看了眼明显一身贵气的陆贺朋。
“这是咱们陆先生。”金毛先笑着介绍。
“你们老大在建乐城呢,你们老大厉害得很呢,我也是跟着你们老大混的,说错了,是咱们老大。”陆贺朋看着窜条,说到最后,笑起来。
“等你再好一点,咱就启程,先往扬州,黑马和小陆子在扬州呢,咱们见了黑马,让黑马请咱们吃好吃的,吃好了,再一起回建乐城。”金毛笑道。
“小陆子当时让我跟他们一起走。”窜条眼泪下来了,“我当时,正说媳妇儿……”
金毛拍了拍窜条,只叹出一口气。
“小陆子他们走后,也就小半个月,大武将军走了,来了个小武将军,我跟田鸡他们,还,谁知道……”
窜条抹了把眼泪。
“他进了城,第四天,刚睡下,他就把咱们夜香帮的人,全抓了,抓了就押上船,天还没亮,就说要砍头。
都没想到,田鸡都傻了。
后来,前面都开始砍头了,田鸡说,他娘的是真砍头!
田鸡说:我水性最好,说得让我逃出条命,得有个人去找老大,跟老大……”
窜条哽咽的说不下去,片刻,才接着道:“田鸡他们,就往他们刀上撞,趁着乱,老黄把我踹进了江里。
我手脚都捆着,游不动,不敢游远,就贴着船,爬到了后舵上。
田鸡他们,二三十个兄弟,都砍了头,田鸡的头,从我脸面前漂过……”
窜条哭的说不出话。
金毛一把接一把抹眼泪,陆贺朋垂着头,走到窗前,背着手,看着漆黑的夜色。
“后来,我跟着船,回到码头,找地方躲了两天。
城里,小武将军挂了告示,谁要是看到咱们夜香帮,还有丐帮的人,抓到一个,给五两银子,报信儿给五百个大钱。
我不敢进城,就在码头上,白天找地方藏着,夜里出来找点儿吃的。
天一天比一天冷,我一直饿着,不敢游过江,怕死在半路。
后来,大前天,半夜里,我听到动静,是小武将军的人。
二十来条船,带了好些个水鬼,我趴在岸边石头堆里,听他们说话。
听那意思,他们要到江宁城来,我觉得是个机会,就杀了一个水鬼,抢了他的衣服,混在水鬼中间。”
陆贺朋听到这里,呼的转过身,一头冲到窜条面前。
金毛也听的两眼圆瞪,“你接着说,快说!”
“真是往江宁这边来了,天刚落黑,就用水鬼拉着船,开始过江,上半夜就到了,藏在离龙王庙不远的地方。
毛哥你知道那一块,从前咱们在那里藏过船。
到后半夜,有个参将,站在船头,说,一会儿有粮船过来,说把人杀光,把粮船凿沉。
我那时候趴在船头,就有个人,给我和另外几个水鬼分活,让我跟他们去船底凿船。
我就跟着那几个人,跳进了水里。
后来,就打起来了,我赶紧往岸上游,后背挨了一刀,爬上岸时,又挨了一箭。”
“你还听到了什么?还有什么?好好想想!”陆贺朋眼睛瞪得溜圆。
这事儿就发生在江宁城下,就那座龙王庙下面的江边,可这会儿的江宁城,风平浪静!
“还听到……”窜条拧着眉,努力的想,“对了,我是头一拨拉船,船到江中的时候,换上来,坐在船边上歇着。
我旁边站了个偏将,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我听到了几句。
那个偏将说:这信儿不知道真假,要是假的,咱们这一趟,有去无回。
另外一个人说:不会假,这是他手里的一条长线。可靠得很,说趁着军粮船捎东西,说那边从卸东西起,就一直盯着没松眼过,肯定不会错。
还说,要是有假,他也是个死字,他可不想死。
就这几句。”
陆贺朋脸色青灰一片。
“咱们得赶紧赶回建乐城,越快越好,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