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商臣受到这奏疏后并不感谢大理寺的堂官,反而愤恨大理寺的堂官,言其僭越,代天子批奏疏,乃大逆不道之罪,并痛骂朝廷言路不通。
但事实上,不过是韦商臣等一些久在南京的官员,还不懂朝廷现在朝政运行的规矩而已。
当然,大多数官员还是知道这个规矩的。
翰林院编修王用实此时便知道朝廷现在的规矩,但也因为知道,王用实所以反而对朝廷现行制度更加不满。
在他看来,朝廷现在虽然把政务分的很明确,却也阻塞了言论,造成士大夫之权被严重限制,这让他不得不怀念以前的时代,以前无论官职大小类别都可以把奏疏曾递御前,对某项朝政大肆抨击一下,虽然难免惹怒陛下,被廷杖严惩,但至少可以捞个清名,让朝廷知道自己的意见。
可现在,王用实不得不承认,朝廷的言路被严重阻塞。
虽然言论是自由了,你想说就说啥,但在文字上的内容却很难再对天子和朝政造成影响,除非是自己分内的事。
士大夫很难再对天下事指指点点。
如今,这税政改革的事一通知下来后,王用实这种感受就更加强烈,因而不由得地怒道:“新税政之事,未颁发之前,无论是部堂高官还是清流储臣,皆不知其细节,更无法参与,如此下去,如何令天子兼听而明!这次,王某但以一死,而求陛下广开言路,毋令权臣误国。”
在王用实看来,这种加征税赋的事肯定是内阁与户部的官员们干的,毕竟政策是他们定的,如果他们不愿意,陛下也不能把政策推行下来,如同之前的政策一样。
王用实甚至认为朝廷制度如今变成官员无法干涉其他衙门之事,而且大理寺、刑部、近卫军各大总部有票拟之权,肯定也是权臣们搞的鬼,想分陛下之权。
所以,王用实跪在了莫愁湖行宫外,恳请面见皇帝,他要痛斥权臣之野心以及误国之举。
朱厚照见王用实跪在外面,也很佩服他的勇气,甚至也很欣赏他的单纯,但他并不喜欢王用实的愚钝,是的,他认为王用实是愚钝的,因为税政改革的事而痛批朝廷现行制度,明显是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阶级上。
“让他跪着吧!”
朱厚照自然不会见这王用实,他一见也等于坏了自己的规矩,也不是说,他不能见,而是,他不能因为税政和朝政体制的事见,那样只会助长其他官员的气焰。
当然,朱厚照现在也不会再惩罚王用实,一是王用实是在反权臣没有和自己作对,二是王用实现在的行为从律法上说不算违规,就好比后世市民跪着要见市0委0书0记一样,作为“市高官”的自己总不能要把要见自己的“市民”王用实给打出去,那样只会失去天下人心。
朱厚照知道自己作为皇帝,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永远躲在幕后,让天下人误以为自己不知情没参与,甚至误以为自己是被权臣操纵了。
听着内宦们传来的关于王用实等官员对内阁王守仁和户部等官员的抨击,朱厚照也很想笑,也有些心疼他们,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当自己在文官集团内部搞等级与权力互相制衡时,文官集团内部也就难以再联合在一起和自己这个皇帝都,而是自己内斗起来。
以往随便一个官员都可以抨击朝政,使得大官无权小官无惧,于是,所有文官都可以干涉皇帝,而现在,大官权力相制衡,小官被大官管,小官只能斗大官,而大官们互相斗,而自己这个皇帝正好可以稳坐帝位,操控全局。
当然,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还是需要小心党锢之争的。
话转回来,现在还不是党锢之争太严重的时候,朱厚照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上面,在见王用实还在外面跪着时,他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句,心想翰林院的官还是太清闲啊,要是真的很忙,就他在外面跪这么一会儿,他的同僚们又得多干多少活,只怕没人不会怨他。
王用实的跪见皇帝之方法没有奏效,在他跪晕且被抬回去的第二天,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许诰作为王用实的上司,就直接把王用实的考评列为最差等,原因是王用实没有做好本职工作,甚至还组织翰林院内部会议批评了王用实,这把王用实气的个半死。
同情王用实的官员也有,也都称赞王用实刚直,譬如监察御史陈褒就很欣赏王用实,还上疏为王用实正名,但是没用,御史现在只能弹劾与立案,没有奖掖与为某人扬名的权利,决定王用实优秀不优秀的评价权在他上司手里。
无论是上奏疏还是跪在行宫外,都无法达到阻挠新税政的目的,反对新税政的官员们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便是直接找内阁与户部官员理论,甚至直接骂他们。
“王部堂,尔身为朝廷重臣,南户尚书,却为何允许这样的税政出现,这是横征暴敛!”
南京刑部尚书孟凤就质问起南京户部尚书王承裕来,王承裕自己觉得自己挺委屈,本来自己的确也是在廷议上阻止了税政改革的,是最后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同意,甚至也极力维护了江南士绅的利益,可如今还要遭受诟骂。
于是。
王承裕心灰意冷之下,便上了辞官疏。
朱厚照挽留之后,王承裕辞意明确,也就没有再阻拦,他也知道王承裕没有勇气与自己同阶层的士绅们斗,也的确不适合再待在这南京户部尚书之位。
王承裕辞去南京户部尚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