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也知道风雨欲来,想着快些回戏楼子去,免得被秋雨淋湿了衣裳再染了风寒,便抄了另一条小路往回赶。
低矮的河堤,水已然漫过了石阶,一脚踏上去便溅起飞扬的水花,调皮的粘在裤腿上,鞋面上也湿了一大片。
阿秀低低骂了一声可恶,像是小马儿一样跳开去。
哗的一声,天幕始终是没绷得住,像是因为不堪重负而漏了底的袋子,大颗大颗的雨点儿开始打下来了。
阿秀把伞移到头顶上去,加快了速度。
又是一声雷响,闪电照亮前方湿漉漉的堤岸。
本是寻常的,可电火花闪过的那一刹那,阿秀眼前出现了一个满头是血的年轻男人。他手脚都被绑住了,嘴里还塞着一大团布料,满头都是血,柔软的黑发像是水藻轻轻的浮起,连带着身旁的水都是红色的。他以一种奇怪的类似于蜷缩的姿势静静的趴在堤岸上,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荡漾起的水波有一下没一下的涌向他的耳鼻。
死了?
没有。
阿秀走近他身边,还能看得到他偶尔动弹的手指,还有水退后搁浅的鱼儿一样张大嘴巴的呼吸。
这年头,生不容易,死也艰难,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再说,生存的艰辛已让人麻木了。
严格来说阿秀不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善女人,她活着已是很累了,太早就介入世事也让她不再随意心善。
阿秀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被养父母送到一户地主家作丫鬟,后来因主人家嫌弃她瘦小多病怕不吉利就被扔了出来,那一个雪夜,小小的她差点儿就被冻死在大街上。没死成是因为南琴唱戏回来的路上恰巧听到她在哭,所以大发善心把她带回了戏楼。尽管如此,戏楼还是不养闲人的,于是她成了南琴的小丫头。
南琴是唱花鼓的,算得上是个艺妓,在戏楼里也算得上半个台柱。阿秀也跟着学过,可南琴说她嗓子不行,不适合唱戏,也就不让她唱了。况且,有一句话阿秀现在还记得清楚。南琴第一次教她唱戏的时候,垂下眼帘淡淡的说:“别人都说戏子无情薄如一面。无情也好,这世道活着都难,哪里还有什么情不情的。我们这类人啊,既然摆脱不了无义,那就不要与情再沾上半分干系了。”
因此,看着那个受伤的男人,阿秀并没有救人的想法。她想: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于是,她压下伞就那样走了过去。
突然,她又停住了脚步,往那男人那儿去了。
阿秀掰过男人的头,抱着他的身子往上面拽了拽,让他半个身子靠在堤岸上,然后扯下他胸前的一条金色的怀表链子。
阿秀并不想救人,只是偶然间看着了闪闪发光的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金表链,也就顺手拿了下来。
她捧着的链子,看着男人被泡得惨白的脸,低声道:“反正你也要死了,这东西就给我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突然,一双手握住了纤细的脚踝,她回头,只见那人用被捆住的手握住了她的小腿,他虚眯着朦胧的双眼,声音微弱:“救……救命。”
湿答答的手没什么力气,说是握住的,倒不如说是搭在上面的。阿秀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的,可那人语气弱弱的,像是久病未愈的婴孩,似从心底里飘散出点点奶香,让她舍不得走开。
这便是恻隐之心了吧?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一瞬,但阿秀还是选择救他。不是因为自己心动了,而是看他穿着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或许,她可以因为他而飞上枝头。
于是,阿秀把伞斜放在一旁,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搬出了水里,再气喘吁吁的解开绑住他的绳子。她力竭的坐在石板上,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边,撑起伞遮住两人的头。
歇了一阵儿,阿秀又腾出手去扯掉他嘴里的布条,用指头撩起遮着他脸的头发,细细看他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脸呢?阿秀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只单调的用了一个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沈夜白从来都是好看的。整张脸虽不出挑,但每一个部位都很和谐,五官放在他的脸上就恰恰拼凑出一副很舒心的面孔。若说最瞩目的,反倒是他又长又细的手指了。虽然手腕被绳子勒出深深的红痕,但对比之下,更显得十指细长白嫩,骨节分明,比女人的柔荑还好看。
沈夜白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解绳子,下意识的睁开眼,刷子似的长睫毛抖了抖,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他说:“谢谢。”说罢便又昏了过去。
沈夜白在船上目睹了一场烟土交易并大声斥责之后被绑起来然后扔进了河里,当然,“抛尸”之前还被板砖砸中了脑袋。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好,沈夜白居然顺着水流被冲到了这里,又被阿秀捡了回去。
“诶,你还活着吧?”阿秀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见他没了反应赶紧伸出两指在他鼻尖探了探。看他还有鼻息,阿秀松了一口气,毕竟他还活着,那自己渺茫的希望也还在呢。
阿秀坐在地上,撑着伞,把沈夜白的头搬到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着,缓缓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满意的笑了。
雨越下越大,大滴大滴的拍在伞面上,像是炮弹一样当当当的响。
伞下,沈夜白枕着阿秀的腿,仍是昏迷着,但蹙紧的眉却渐渐舒展开来了。
远处似乎传来花鼓的戏腔,静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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