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已是子时。

今日许都的天气乍暖还寒,此刻夜风来得尤为猛烈,嘶吼呼叫着似乎要将行人给刮破了胆。氤氲夜色下,那道漆红色的汉宫深墙绵延不尽,似乎永没有尽头一般。

那条高墙掩映下的幽幽小巷中,现出两道瘦高的身影,仔细去瞧,才发现原是两位在御前当差的内庭侍奉,手中正端着两盏福禄六角宫灯,火光摇曳不定,却也并未熄灭。那二人顶着头上的狂风,步履匆匆向西宫内院那一排黑漆漆的小屋行去。

屋内睡前点着的安神香还尚未燃尽,屋中人便听门口响起一阵急切却又克制有礼的敲门声,伴着木窗吱呀作响的声音,在狂风大作的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婵娟幽幽睁开双眼,瞧着旁边塌上还在睡梦中呓语的轻屏,轻手轻脚地撩开被褥,拖沓上有些泛黄脱线的布鞋,然后快步行到门口,小心打开一条缝来,冲着门外有些模糊的两个身影,屏声问道:“庆喜?庆春?”

听到婵娟刚睡醒还有些朦胧黯哑的嗓音,门外的两人这才将手放下,忙抬高灯笼,借着那丝暗黄的微光,瞧见了婵娟那张睡眼惺忪却又不失柔媚婉约的俊脸。一旁的庆喜先回道:“正是小的们,婵娟姐姐可莫要再睡了,圣上他……”

说着,便有些警惕地左右瞅了瞅,再凑近婵娟的右耳,压低声音接道:“圣上他又闹毛病了,小的们不敢去打扰后宫几位主子,更不敢去司空府找曹大将军,只能请姐姐过去帮忙了。”

婵娟秀眉紧蹙,眼前却蓦地一亮,转身瞧去才发现,轻屏竟是也起了身,现下正点了根红烛,端着烛台也打算凑到门前。

婵娟冲她笑笑,再冲庆喜和庆春笑笑,低声道:“劳烦二位稍等片刻,婵娟换好衣裳便前去伺候圣驾。”

庆喜这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忙道谢加作揖,顺带着还帮她掩上了屋门。婵娟匆匆收起睡前扔在塌边儿上的那件水绿色侍女长裙,一刻也不敢怠慢。

就在她层层套着衣裳的同时,却见轻屏放下烛台,倚在那张磕破一块桌角的小几上,淡淡叹了一声。青屏本和婵娟同为长乐宫的侍茶,可她平日里却见不着圣上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婵娟日渐得宠,暗暗心生妒恨罢了。

青屏语气凉飕飕,道:“婵娟妹妹虽是入宫不久,可却得以频频得见圣颜,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也对,虽说当今皇帝只不过是个任人操纵的傀儡罢了,可就算这样,他仍是名义上的天下之主,若是被他看上,只要不图谋中宫皇后之位,都会得个锦衣玉食一辈子的好生活。

“有何好羡慕的?帝心难测,或许下一次婵娟便被推上了断头台也说不定。”

婵娟一边回话,一边系上自己腰间的丝带,顺道坐在那块半旧的双耳青铜镜前,将自己散下不久的墨发重新盘起,又道:“青屏姐姐莫要多想,如今你我都是承蒙圣恩,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其他的断不敢有所图才对。”

青屏趁婵娟没注意的空档,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想着婵娟既然已得圣宠,又怎好意思如此厚着脸皮提点她莫要贪心?

“陛下正值青俊之时,妹妹日日相对,难不成就没有一丝杂念?”

婵娟顿了顿,语气更为淡淡,“没有”。

是确实没有。

眼瞅着婵娟推门而出,两位内侍大人还在她身前打着灯笼照路,青屏狠狠踢掉婵娟端端正正摆好放在床下的鞋子,这才终于消气一般熄了烛焰回到被窝中,眼睛合上脑海中却又出现了婵娟那张与世无争的面孔。

明明心机暗藏,却装得楚楚可怜!

青屏忿忿转了个身,再次入眠。

“姐姐一会儿可要多仔细些,今日已经有不少宫人被罚了板子。”庆喜带她穿过长乐宫中的弧形长廊时,还不忘提点她一声,婵娟只低头应了句“是”。

随着庆喜二人步入合欢殿时,婵娟只感觉殿内光泽沉沉如月,让人莫名心下沉静。她微微屏息抬头,这才瞧见不远处那张约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塌上的罗帐缀满以金丝绣成的洒珠海棠花,帐子已被放下,里面的那人斜斜倚在塌上,只留下个落寞无限的模糊身影,帐顶还置了一颗微微闪烁着清幽银光的夜明珠。

“都下去吧。”只一声,婵娟便看着满殿的内侍婢女纷纷鱼贯而出,她正也打算跟在队尾离开,便听帐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留下。”

你?

正在思索着这个“你”意在指谁的时候,婵娟便愕然发现,自己已被人关到门内,如今殿内空空荡荡,她只能听见自己略微有些加速的心跳和帐中那人轻缓的喘息。

婵娟几步走到龙塌前,双膝着地,盈盈行礼道:“陛下,夜已深了,还请保重龙体,早些歇息。”

刘协听着帐外那人轻柔舒缓的语调,心中的烦闷当真淡了些许。这才伸手撩开帐子,朝她看了一眼,见那人此时正伏在地面,格外小心谨慎,不由问道:“朕今日心情不好,可却不能和旁人说出因由,该如何?”

婵娟抬头,睫毛还是垂着,在她面上打下一道暗淡的阴影,“那陛下大可以尽情呵斥奴婢,待发泄够了,也就不再心烦了。”

刘协终是止不住一笑,身上明黄色的睡袍似乎都跟着有些微微抖动,“朕说过,你我独自相处时不要再自称奴婢。”

婵娟连忙再次俯身,算作谢恩,接道:“若是陛下不嫌弃,婵娟愿意为陛下奏上一曲。”

“如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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