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那件事,云千寻做了很多推测,关于白鱼和尚跟大祭司,大祭司跟魔瞳,魔瞳跟九幽,这些名号在心里滚来滚去,满天满地都是阴谋。
真是闲来无事嚼烂草,这些破事!云千寻越想越膈应,挑出个明朗的,一锤定音:
白鱼和尚转世转多了,摸出了某些规律,起码能让他把握个大致方向,转到他想去的地方。
毕竟魔瞳在九幽闷声不响干发信号,作用真不大。它跟白鱼共生的那一点感应,隔了那么多层天地,能沾到白鱼和尚就不错了,还指望当指南针用?要不然两边也不会费了上万年才接上头。
到头来,还得靠白鱼和尚自己摸索,探得到路,一步顶百步,千辛万苦,终于摸到了九幽的门槛。
后面的事,都是大祭司在做了。魔瞳白鱼云千寻,三个揉成一团,往魔池里一扔,出来个傻大个。
魔跟人不同,不论老幼,只分强弱。新化的魔,落地就是个全乎样,是光是气,当场就能变个分明。
铜头巨人这个魔,其实化得不太成功。外面看还好,内里就不能计较了,主要是死脑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叫往东不会往西。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头,魔类凶恶残暴的天性没学到半点。抱个锤子打铁,三百年都没挪过窝。
挫成这样,自然也不记得白鱼和尚的前生往事。真当自己是土著魔族,立志为九幽奉献终身。
不会是失误,这一切都在白鱼和尚计划之中。
云千寻忍不住怀疑,“他”根本就是白鱼和尚做的替身,说不定真正的白鱼和尚,正猫在外面的某个角落盯着这里。
在铜头巨人身上,她自始至终都没感受到白鱼和尚的存在,却要像个提线傀儡一样,该动手动手,该开口开口,做预定好的事,说设定好的话。
这很可怕。
白鱼和尚对她的控制越来越强。
云千寻会主动抡锤子自虐,不全是认栽。
她发现,只有在接手“他”的行动的时候,她就能使得动这个身体。
比如说,十步的路,任由“他”去走,就是老老实实走十步,但只要她愿意,就可以一步跳过。
也就是说,在某个范围里,她可以行动自如。
总好过没有。
再说了,自己去捶,感觉上总比别的人捶自己好些。
她铸这刀,是用了心的。三百年下来,铸刀这门本领,她也算学通透了。
痛她是不怕的,若这把刀能给她杀出一条出路,付了这一世,也值。
她这般想:魔瞳跟残铁,邪性一个比一个大,这俩合在一处整的东西,不会差。
这屠神之刃,难的不是铸,而是补。烧出新的铁汁后,得跟那块残铁融到一块,得慢慢的打,细细的磨,叫那残铁的气性渗出来,把新铁变成它的同类,再折返,再打合。
这活儿,急不得,得一点一点来。屠神的刀,不是那么好铸的。这不,花了三百年才把这块铁胚弄齐全了。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烧铸、研磨、修形,一桩一桩,做完了,刀就成了。
七日后,她倒要看看,这把刀有多大能耐!
受罪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她没有欢喜,只有冷静的、近乎残酷的杀性。
捶了三百年骨头,她的神魂变得相当强韧,北溟混出的本事也没丢,若在九幽放开手脚,她一个人,能顶百万魔。
到时候,白鱼和尚什么计划,铜头巨人什么下场,她不管了,就给自己挣一个海阔天高。
看谁不放过谁!
她还想看看,白鱼和尚会不会出现。
毕竟,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明白。
关于魔瞳,它召来白鱼和尚,重铸残刃有什么目的?
关于白鱼和尚,他锲而不舍追寻魔瞳,将她拉入这趟浑水为的是什么?
关于自己,在白鱼和尚的计划里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摆脱“他”、离开九幽、离开这个幻境、回归现世?
她庆幸自己还记得现世。
痛并清醒着,恨也蹉跎过,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
回到当下。
云千寻从纷繁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冷眼看着这一幕。
不知大祭司又说了什么,铜头巨人忍耐不住,一拳碾在石台上,迫切地、宣誓似的喊道:“它会出世,我们会赢。”
大祭司笑了笑:“大师,类似的话,一千年前我就不说了。”
他站在峭崖上,望着千里山川,像望着无比岁月:“刚开始,我跟所有人说,会赢。过了八百年,五十万魔众,没一个回来。于是我跟长老会说,能赢。花了近千年的时间,付出了很大代价,才将敌军赶到了边界,啊——永远难忘的‘曙光之战’。然后,诸神降临了,他们救世,我们毁灭。”
“所以我们要赢。我跟九幽军团说,跟太古魔种说,跟死灵蛮巫说,跟圣骑团说,我们要赢,我以大祭司之名祈祷胜利。听听,胜利不属于我们,所以只能祈祷。向谁祈祷?只能是战争本身。神与魔,九天与九幽,这场决战,天荒地老,不灭不休。时至今日,我不想赢,我想弑神。”
大祭司仰面对上云千寻的目光,隔着偌大铸台,足矣叫他将铜头巨人的上半身看个清楚。
“大师懂我的意思吧?弑神,单杀他们是没用的,得从根本上摧毁他们。”
好志气。云千寻心道,我要是站在你这边的,肯定帮你打天下。
铜头巨人却有些懵。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