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是最后离开的。原因无他,只因伏后虽面带倦容,但仍在卞氏言要告辞时笑言与卞氏一见如故,要多亲近闲聊几句。这般之下,卞氏自是不好再提离去之言,与伏后又互相言语试探了会儿,直到天边阴了下来,似是将有雨,这才寻到机会,起身请辞。
“既然如此,孤也不好强留夫人了。”
卞氏闻言起身,欠身一礼,这才碎步退了出去。宫外有引路的宫女,引至宫门外司空府的马车。
待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卞氏才抬手,拭去鬓间的一滴香汗。
果然,这种事,自己还是比不得丁姐姐。
董妃有孕,一方面关系政局,另一方面亦震动后宫,尤其是在正宫无后的情况下,这一孕,未免不会牵扯出什么别有用心。更何况董承正借制衡曹操而坐大,倘若未来他真能如愿,那曹操一除,他反而又成了“曹操”。于皇帝而言,一个还不一定反不反的“奸臣”和一个将会握有皇家子嗣的外戚,无论谁最后赢了,赢得都不会是皇帝。
她已经和伏后说的很明白了,也知她听进了心,却不可预料她会如何行事。
不求反戈一击,只求在外朝,能暂且稳住伏家。
这一次,卞氏赌对了。
她离开长秋宫之后,伏后坐在锦榻上,一直愁眉不展,若有所思。身侧的贴身婢女见了,体贴的驱散了其他服侍的宫人,这才轻声道:“娘娘自曹夫人离开就一直如此,可是有何心思?”
“……习秋。”面对贴身的婢女,伏后一向信任有加,“你说董妃如何?”
“董妃?娘娘,容奴婢逾越了,董妃性情稚纯,还仅是个孩子呢。”
“她是个孩子,可董承却不是……”伏后越想眉头皱的越紧,半响,她决意道,“习秋,扶孤去案处”
“娘娘?”习秋疑惑,但还是听命小心的扶人起身去案处坐下。
伏后提笔,斟酌再三,才终于落下不过两三行字。
“寻个时机,把这封信送去父亲那里。”
除去国贼曹操,她义不容辞;但当可能的威胁坐大,她更不能坐视不理。
微微侧首,一旁的铜镜模糊的照出伏后的容颜。分明是如花的年岁,面容涂着厚厚的妆容却都掩不住眼角的沧桑与疲惫。
突得,镜中美人锋眉一厉,刹那间的风华掩盖住一切。
她既为后,便绝不可输!
青梅酒本难醉人,但许是刘备酒力不济,未饮多时,已是借醉告辞离开。
曹操也没阻拦,只是看着人越走越快的步伐,嘴角的笑容更甚。
“明公还是想用他?”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在曹操身侧响起。
“刘玄德当真是个人才,虽落魄一时,但只要假以时日,不难成一方枭雄。”
“可就算再是人才,若不能为己所用,就当预先除去,以绝后患。”
曹操回头,佯怪望人道:“孤记得,当初可是你不让孤杀了他的。”
“嘉现在可也没说让明公杀了他。”
“那你是要如何?”
“皇叔嘛,就是要好好当皇亲国戚养着才行。至于其他嘛……”
人正要说什么,脚步一个不稳却先倒下来。曹操未听清人之前说什么,连忙先伸手一扶,郭嘉顺势倒过来,浓浓的脂粉味顿时盈满一怀。
曹操知道人这是从哪来的司空府了。
风月之所,这属于郭嘉的私事,他不好过问,更何况他自己偶然也会去几趟。不过,闻着这冲鼻的香气,曹操皱皱眉,还是劝了句:
“酒色伤身,奉孝你还是谨遵医嘱,莫要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哈。”郭嘉笑了一声,拉着曹操前襟,支着身子凑近了些曹操面庞,“嘉更想被明公掏空了身子。”
听着郭嘉的满口胡话,曹操无奈更甚。
他能和个还醉着的酒鬼计较什么?
“嘉没醉。”似乎听到了曹操的心声,郭嘉又出声强调了句,然后就又倒下去埋在曹操怀里。
“好好,没醉没醉。”曹操一面随口应着,一面高声唤着远处的仆人过来帮忙扶着。若是刘备还留在此,一定会大为惊异,怀疑面前这好脾气的曹操和刚才那个话里话外藏着机锋的枭雄是否是一人。
仆人们立即应声而来,曹操却眼尖的在其中瞟见一抹他色,却是匆匆而去。
“那是何人?”曹操问赶来的仆人。
仆人答:“陈群陈先生到访,言与老爷有要事相商,但刚刚又说突有急事,故就先离去了。”
“长文?他并非如此不稳重之人啊。”曹操倒不是对陈群有什么戒心,只是对人的举动有些疑惑。陈群这个时候来找他必然是有重要之事,否则不可能寻他到后院,可这却突然就匆匆离开,实是太反常了。
半响,他看了看刚被仆人扶起来的郭嘉,突然豁然开朗。
他和郭嘉私下没主没臣随性惯了,但这落在陈群眼里,或许会是件大事。
再想想陈群那个较真的性子,曹操头痛着把“或许”二字去掉。
这下,是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