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候了片刻,见陛下没什么动静,便悄悄转身,将桌上没有动过的点心收拾了;找到茶壶。从暖桶里倒了热水点泡;又回身在白玉花薰中添了一把香。

檀香清清淡淡的气息飘出来,给人一种安心舒畅地抚慰感。

端木兴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轻轻巧巧忙碌。

“朕不要茶。给朕来点酒吧。”他忽然说。

“陛下午膳都没有吃什么,不如……”

“朕只要酒。”

霁月于是噤声。转身取了酒来,溅珠碎玉的凝碧,倾在象牙盏中,端地赏心悦目。

皇帝陛下什么也不说,极其优雅地酌饮,速度却也不慢。

霁月开厅门让人送过几次酒了,看到外面禁卫探询的目光。却只有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霁月,你知道朕喜欢你什么么?”

霁月倒酒的动作立止,垂首等待陛下明示。

“朕把你留在身边,不是因为你事事替朕照顾得周全;也不是因为你曾得青卿垂顾……朕喜欢你是因为,你心里虽有主意,却沉默守礼,懂得进退。”

霁月宁和的面庞上终于略闪了闪神,答道:“陛下谬赞了。奴婢哪里当得起。”

“朕是说的真心话……”皇帝陛下略叹,“朕也是凡人。心里的东西积得多了,总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上次从醉乐平生回来,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拉着你听了一夜朕的心事,还让你白担了个虚名;倒是难得你事后丝毫没有声张,凡事倒是都和从前一样。”

霁月表情又变了变。什么是“丝毫没有声张”?能够这样断言。可知那夜陛下酒醉失控说了许多真心话之后,真的是令人监视着她了……她地确是半句不曾吐露,只是不知道如果她将陛下言语泄露出去的话,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端木兴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朕已经知道你不是个多嘴的人,你又何必要担心?何况,朕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能有一个人分担秘密……很好。”

霁月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不过。无论此时她的心中,有多少惶恐。后怕,或是窃喜;也都只能强硬地压制下去……再开口时,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了,“陛下没有人分担秘密么?”

端木兴歪着身子靠在桌边,目光慢慢地飘远,“有啊……曾经有一个人,和朕分担了天下最大的秘密……彼此的谋划和配合,都默契得不需要语言……”

陛下说的,一定是青大学士。霁月凝眸,知道自己今日又将扮演一个倾听者地角色。

“就像今日牌桌上你和朕对视的那一眼……”皇帝陛下回忆着,目光柔和,唇边若隐若无的,是那般摄人心魂的笑,“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提醒朕抓住机会尝试一下,是么?你不知道就是你今日那么一眼,让朕差点就做了错事……朕让青卿去选择谁来做思思的驸马;可是,如果他真的选了,会怎么样呢……只怕,朕,真的会答应他吧?……”

霁月很认真地听着,却不去管皇帝陛下话说一半就跳跃的模式是不是能够听懂;他其实并不是说给她听的,只是想说而已,不是么?……被皇帝陛下选作倾诉心事的对象,是忧是喜?

“其实,朕地心,还是不够坚硬;总有些东西,让朕怀念,让朕舍不得丢弃……时间过去了,分享的秘密已经不再,各自又都有了新的秘密……霁月,你说青卿他为什么就不能象你呢?象你一样单单纯纯的,守着本分,不去争不去夺;或者争了夺了,却不让朕看得出来,难道不好?”

皇帝陛下这样说了,却又自己摇摇头,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其实不好。若他真的不争不夺了,象当初那般执意远离朝堂,朕又怎会高的吧?”

皇帝陛下地这个问句,让霁月再也躲不过去。那位大赵地天子陛下,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上,两道剑眉微蹙,桃花眼惺忪带醉,如同那天夜里从“醉乐平生”回来时候一样,执拗地看着她,要她回答,他是不是喜欢那个男子。

这个问句中的“喜欢”,决不是方才皇帝陛下说“喜欢”她的“喜欢”。

“奴婢觉得,陛下喜欢谁,都不是问题。”霁月小心翼翼地。

皇帝陛下长叹,酒到杯干,“怎么会不是问题?朕是皇帝,可以喜欢人,却……不能喜欢他。”

霁月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心酸,“陛下是因为青大学士是男子么?”

“是……也不是吧?朕想过,若不是他,就是被人说是宠信男宠,又能怎样?朕从来不怕史笔如刀!成王败寇古来说,只要朕文治武功,重兴大赵,谁还在乎朕曾经喜欢过男宠?!就算记载上史册,后人看去,也只是fēng_liú韵事罢了!可唯有他……朕只恨他为什么是个男子……朕宁愿喜欢的是你,后宫藏娇,红袖添香,也是一段旖旎佳话……可他偏偏是个男子,又是个如此出色的男子……朕如何能够不怕?!怕一旦自己的心陷落进去,便再也追不回来……帝王不可以长情,可面对他,朕总觉得自己真的会成了夏桀商纣,为了妹喜妲己,连江山也不要……霁月,你说,朕真地喜欢他么?他,又会不会喜欢朕?”

霁月半跪下身子,执了一条手巾替皇帝陛下拭去额上细汗。天不热,应该是酒地缘故吧?皇帝陛下垂着双眸,只是慢慢诉说,并没有什么太过激动的情绪表露,只有酒显得勤了一些……可面对这样地皇帝陛下,霁月觉得胸口闷闷地,似乎有什么东西,陪着陛下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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