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庙里祈福完毕后,设法甩开随从,只身信步走上庙后的深山,大雪过后的山林肃穆又神秘,吸引着不常出宫的方语缘,虽然说皇宫很大,红墙绿瓦、鲜花美人环绕,可是十六年的生活经历已经把偌大的皇宫变成了一方闭着眼睛不会走错的一方小天地,多美好的东西都已失去了吸引力,直到弱冠之礼时才能借口来皇庙祈福而独自出宫。
此时呼吸着宫外的空气,仿佛每一口都格外清新,闭上眼睛深呼吸,冷冽的野外空气充满胸腔,打了一个冷战,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信步走上后山蜿蜒而上、依稀可辨的小道,积雪让他上山更加费力,不一会儿他已经满脸绯红、气喘吁吁了,寂静的深山里,枝头窸窣落下枝头积雪的声音都能让他惶恐地竖起汗毛循声而望。
后来慢慢习惯了深山的这些把戏,他不再惶恐,饶有兴趣、毫未察觉地步入密林深处。
突然,仿佛依稀可闻有清脆的泠泠声,停步侧耳倾听,这泠泠声时有时无。
“没想到在这深冬时节,尚有泠泠清泉。”他想着,奇异感催动他的脚步循声而去。
离得越近,泠泠声越清晰,清脆的泠泠声又像是珠玉叩地、环佩相撞,时紧时慢,似有节拍,远比宫中的丝竹雅乐动听,带有一种别样的美,这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加快了脚步。
而此时他的披风长袍仿佛在和他作对,时时绊着他,让他恢复从小培养的优雅步调。
索性脱下披风搭在胳膊上,把长袍掖在腰间,像声源地大步跑去。
扒开密林,眼前的景象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或者说是让他震惊,甚至惊喜……
一个身着浅蓝色轻纱的妙龄女子在那一片冰湖上轻盈起舞,仿佛一只冰蝴蝶,又仿佛一朵从天空悠悠飘下的雪花,轻盈美妙,老人们都说春夏秋冬都各有一个仙子掌管着,这就是冬仙子了吧,方语缘这样想。
“这样冷的雪天她居然穿着轻纱薄衣!”方语缘惊讶,这可是寒冬!这就是仙女,嗯!方语缘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女子忘情的跳着、笑着,根本没察觉他的目光,他也沉醉其中,忘了惊讶……
她是那样的美,却非宫里美人那种细致粘腻的美,带有未被雕琢的天然、爽净、仙气飘飘……
随着女子的旋转腾挪,他也惊讶地注意到了女子眉间鲜艳欲滴的一抹红色,他立即想起母后眉间带有一颗朱砂痣的容颜!
正在他惊讶、忘情地看着的时候,一阵凌冽、迅疾的风划着他的左颊而过,呆呆侧目,发现一只做工粗糙的木箭正载在旁边的树干上急剧摆动着自己的尾巴,木木地转头循着远方望去。
只见有一个年迈却遒劲不减的中年男子正唤过那个少女,和她说着什么,细心地为她披好蓝色的镶毛斗篷,蹲身为她脱下脚上奇怪的鞋,换着靴子……女孩儿扶着俯身下去的中年男人突然向这边望来,方语缘突然无由的脸上一阵火辣,就像那女孩儿看过来的目光就是六月的烈日一样。
随着靴子穿好、男人站起身来,女孩儿也转过了头,说笑着什么,那男人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柔和温柔,仿佛寒冬的暖阳。
方语缘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能依稀听见他们的声音,女孩儿的声音如珠玉叩地、男人的声音如这密林深林——沧桑遒劲而不失活力。
一切收拾妥当,男人拾起一直放在脚边的弓箭,回头冷冷的看他一眼已示警告,那眼光方语缘直到十年后想起来,还是心头一颤……
随着女孩儿挪步,泠泠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仔细观察,她腰间有亮闪闪的东西漏了出来,反射着日光……方语缘恍然大悟,这原来是铃铛。
目送着他们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密林中。方语缘望着空空的湖面,怅然所失,呆呆的望着被密林抱着的蓝色冰湖,干净纯洁……
“太子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人中吃痛,他才回过神来,发现江季海他们已经唤他很久了……
“江公公,回去吧!”良久,吐出一句话,就率先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了。
他又忽然回头,痴痴地说:“箭!”随从会意,把那支木箭小心翼翼地拔下来交给了他,然后又转头踉踉跄跄地往下走。
江季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年前,他回望一眼冰湖,莫名地不安。
方语缘回宫以后,无论坐卧,那个女子的倩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照他的身份来说,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要不是母后一直坚持:“太子要在及冠成人之后方可娶妻,否则会使他在学习的最好时期分散精神,错过这段时期就再难学进了”,那么他也许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不知有多少人一直盯着太子妃的位置。
但是当时皇后一开口,也无人再提,大家都知道皇后平时不怎么理会这些事,但一旦她开口了,皇上基本上不会反对,尤其是对这位他们的独生子的事情。
所以,当方语缘行完冠礼回宫后,不知道多少人去皇后的紫宸宫巴结,所有凡是三姑六婆有适龄且貌美女儿的都想来试一试,各大诰命都异常活跃地走出深宅大院、穿梭在宫里宫外,七嘴八舌地夸耀自己的女儿、打听别人的情况,在之前,方语缘还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诰命夫人。
随后,一向爱清静的皇后被烦缠不过,方语缘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