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霰妖身远远望见龙刍山人头攒动,一龟一狐引了群妖出迎,姿态甚是恭敬,当下按落黑云,稳稳停驻于空中,目光朝九千岁一转,落在狐眠月脸上,沉声道:“狐三笠安在?”
妖力威压之下,狐眠月双膝一软,自然而然跪倒在云端,颤声道:“老族长业已陨落,狐眠月暂领族长之位。”
九千岁凝神细看,来人形貌虽与妖皇极其相似,气势亦差相仿佛,却并非妖皇。既非妖皇,自无须屈尊下跪,他拱手见礼,微笑道:“敢问上使可是自魁拔山而来?”
那妖身颔首道:“吾乃罗霆,奉妖皇之命来此公干,二位族长无须多礼。”
狐眠月闻言心中一凛,旋即觉得羞愧万分,不过妖皇使者亦非他可企及,他只得悻悻起身,不敢心存怨怼,垂手立于一旁,唯九千岁马首是瞻。他自知道行资历远不及陨落的老族长狐三笠,更不能与九千岁相提并论了,出头要挨刀,小心无大错,里子都没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
九千岁对狐眠月的姿态很满意,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位罗霆罗上使来头极大,万不可触犯,他看了狐眠月一眼,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主动上前与罗霆寒暄数语,亲自接引上使降于龙刍山,一路逶迤而行,来到洒扫一新的洞府中,请他居中坐定,命妖姬奉上酒肉,为其接风洗尘。
罗霆见九千岁甚是知趣,只唤了狐眠月作陪,并无外人,正中下怀,他随意喝了五七杯酒,挥手命侍奉的妖姬退下,正色问起妖域情势。九千岁早有准备,挑要紧的说了几段,察觉他是为魏十七而来,心下了然,朝狐眠月使了个眼色,命他上前细细道来。
狐眠月与九千岁一番口舌,足足耗费大半个时辰,罗霆对魏十七的心性手段大致有数,雁足铜豆灯,虎兕出柙刀,子午炼妖壶,百鬼推磨鼎,历照前尘镜,林林总总,这许多法宝都落在他手中,难怪他总盯着妖族过不去,却是把他们当冤大头敲了。他物也就罢了,虎兕出柙刀确有几分不凡,他隐约记得此刀原是毒龙之物,辗转落入狐族,似乎残破不全,怎地有如此威力,连九千岁都忌惮不已?
介虫以通灵神龟为首,龟族寿长,族内还供奉了一位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即便妖皇也要礼让三分,罗霆自不会妄自尊大,二族先后铩羽而归,非战之罪,他安抚了几句,向九千岁讨来通灵龟甲,细细看了一回。
龟甲黝黑暗淡,触手冰凉,分量极其沉重,居中一道细痕,笔直如线,微不可察。罗霆端详良久,双手微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通灵龟甲分作两半,断口处平整光滑,轻轻一合便吸拢在一起。
九千岁叹道:“那位弥罗宗主手段高强,‘虎兕出柙刀’脱胎换骨,无坚不破,不可同日而语,上使如遇其人,合当留意。”
罗霆此行奉妖皇之命,一来察看妖域情势,二来见魏十七一面,并未存了打生打死之意,不过“虎兕出柙刀”如此犀利,他倒有些心痒难忍。转念一想,要掂量对方的手段,也等办完正事再说,不过那魏十七似有收罗法宝的喜好,他身无长物,却拿什么与他去赌?
罗霆慢慢喝着美酒,肚子里转着念头,狐族被魏十七来回杀了好几趟,挤不出什么油水了,龟族才缺了“通灵龟甲”和“历照前尘镜”,再拿个几件出来不成问题。他一身神通全在妖身之上,毫不在意外物,以己度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开口向九千岁借几件法宝使使,来日遇到魏十七,与他赌一赌手段,若能赢点什么回来,也可杀一杀他的锐气。
九千岁暗暗苦笑,不过上使既然开到口,他也不便回绝,狐族是指望不上了,好在龟族身家丰厚,区区几件宝物总还拿得出来。既然跟魏十七对赌,总归要跟“子午炼妖壶”、“百鬼推磨鼎”、“历照前尘镜”差不多,才拿得出手,拿根铁条赌黄金,说出去让人笑话!他微一沉吟,取了两件宝物奉上,一颗“养生珠”,一柄“覆海扇”,罗霆不甚识货,随手纳入袖中,琢磨着怎么跟魏十七打交道。
杯盘狼藉,主客尽欢而散,九千岁召来两名狐女,命其送上使回房歇息,好生服侍,罗霆并未推辞,坦然收下。狐眠月松了口气,这位妖皇上使似乎涉世未深,心思单纯,也不难迎合,看来他只是妖皇的耳目,不会长驻龙刍山,对他们指手画脚,不过九千岁不得已献出“养生珠”和“覆海扇”,飞来横祸,十有八九是讨不回来了。
九千岁来回踱步,忽然开口问道:“眠月道友,你觉得妖皇遣使来到外域,究竟所为何事?”
狐眠月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当是听闻魏十七横空出世,咄咄逼人,遣心腹加以打压,杀一杀人族的锐气。”
九千岁又问道:“打压魏十七,须得拿宝物与他对赌吗?”
狐眠月也觉得不对劲,喃喃道:“难不成……是与他打个商量?”
九千岁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打个商量,是了,定是这个缘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空口白牙不如实打实的好处,妖皇当是……有求于他!他暗自庆幸没有跟魏十七撕破脸,狐三笠前车之鉴未远,得罪谁都不要得罪那煞星。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狐眠月辞别九千岁,回到狐族驻地,独坐于山崖上,仰头望着皎皎明月,思绪万千,心神不宁。龟族的美酒后劲很足,他没有刻意化解,任凭醉意一阵阵涌上头,眼神迷离,醺醺然,昏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