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木棉停了半晌,似乎在斟酌言辞,见魏十七不令沈幡子退下,心知此女乃其心腹之人,无须回避。他微有不悦,兹事重大,岂可入第三人之耳,但转念一想,旋即为之叹息,死伤惨重,无以为继,并非夸张之辞,强敌数度来袭,战况惨烈之至,王京宫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时至今日已经撑不下去了。
罢罢罢,有求于人,只能任人拿捏,曹木棉决意和盘托出,道:“正阳四宫,本以王京、餐霞为首,首当其冲,在所不辞。崔宫主见事极明,早早削去银甲、天泉二殿,分出云浆殿又未伤筋动骨,存碧落、紫府、五湖、宝灯四殿,聚精锐于一处,此为一。崔宫主又亲赴陆离界太平洲,说动古佛迦耶,其座下弟子陆续来投,尽入碧落殿中,此为二。”
言及此,曹木棉顿了顿,记起崔华阳从陆离界回转天庭,与之密谋,曾道,“雷音寺如来不动,太平洲迦耶不动。不过迦耶座下弟子微露意愿,可投入碧落宫,相助沈辰一,共渡难关。”他慨然应允此事,并亲往御风、骖鸾二宫,分说利害。如今看来,崔华阳未必不动机心,他也未曾料到局势变易,强弱倒置,王京宫落得如此下场。
“当日餐霞宫主一番言辞,句句在理……碧落殿主沈辰一虽为迦耶座下弟子,却不斥道法,兼容并蓄,无有门户之见,由此可见迦耶态度。如来乃出世之佛,迦耶乃入世之佛,如来乃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佛,迦耶乃藏污纳垢和光同尘之佛,如来乃寂灭之佛,迦耶乃生发之佛,道不同不相为谋,合则两利,当借重一二。”曹木棉侧过头,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魏十七把话挑明,“曹宫主可是猜测崔宫主暗藏机心,别有用意?”
曹木棉叹道:“人心叵测,是否落入他人算计之中,难以分解。易地而处,道友又将如何处置?”
魏十七道:“当赴餐霞宫,与崔宫主分说清楚,真人当面不说假,有什么难分解的?”
曹木棉呆了半晌,摇了摇头,苦笑道:“道友屠强敌如屠一狗,自有这般底气,吾自愧不如……”
沈幡子侍立于魏十七身后,如泥塑木雕,纹丝不动,心中一阵阵抽紧,二位宫主当着她的面谈隐秘之事,毫无顾忌,曹宫主只当她不存在,魏宫主也不命她回避,却叫她这个小小的侍女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如何是好!罢罢罢,权当一回锯了嘴的葫芦,回头就忘个一干二净。
沉默片刻,曹木棉再续前言,“……迦耶座下有十六弟子,其中一十三人,业已投入碧落殿,尚有二人侍奉迦耶,不知所踪,沈辰一得此强援,凌驾于紫府、五湖二殿主之上,一跃成为餐霞宫崔华阳座下第一人。此子韬光养晦,谋定后动,直到此刻才展露锋芒,数番征战,可圈可点,立下不小的功劳,同门师兄弟无一折损,亦属异数。”
晦明上极衣,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魏十七颔首道:“佛门神通自有独到之处,未可小觑。”
曹木棉道:“机缘是他人的机缘,羡慕不来,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当年允道人应道友征辟,远赴星域,伐山破庙,得以目睹道友手段,‘鸳鸯阵’攻防一体,遇敌相差不甚悬殊,克敌制胜,可保己方不失,及至六欲天天众陷入山河天堑阵中,一场混战,云浆、广恒二殿结成大小鸳鸯阵,彼此呼应,环环相扣,进可攻,退可守,激斗多时,死伤寥寥无几。”
魏十七笑了起来,道:“曹宫主欲求这‘鸳鸯阵’法,问座下允道人便知。”
曹木棉坦言道:“单凭‘鸳鸯阵’还不够,吾欲与五明宫结盟,尽遣王京诸殿可战之人,听道友调遣,再有征战,合二宫之力击之,无分彼此。”
“曹宫主麾下人手,听凭魏某调遣?”
曹木棉斩钉截铁道:“军令如山,听凭调遣,生杀予夺,吾绝不插手。”
魏十七沉吟不语,曹木棉亦是果决之人,名为结盟,实则自甘将王京宫贬为附庸,唯五明宫马首是瞻,若他暗藏机心,大可趁此机会,拉拢打压,将王京诸殿徐徐吞并,不过他所谋甚大,不屑为此短视之举。
他目视曹木棉,徐徐道:“魏某虽为五明宫主,谋划操练,令行禁止,却另有之人。”
曹木棉心中一定,知他并不回绝之意,当下道:“云浆殿主才略过人,为道友谋主,可谓相得益彰。”这是一句大实话,云浆殿主梅真人乃五明宫主之谋主,众所周知,初时众人多不以为然,或谓此女凭美色上位,实不足以独当一面,及至六欲天来袭,魏十七冲杀在前,连斩强敌,梅真人指挥若定,力保云浆、广恒二殿不失,将帅之才无出其右,连帝子事后都赞赏有加。
当天庭鼎盛之时,三十六宫七十二境十万天兵天将,自然无须这凡间战阵的手段,但世易时移,如今帝子手下兵力匮乏,无人可用,梅真人之所长,恰好补天庭之所短,曹木棉正是窥得这一点先机,才甘附骥尾,将王京宫残兵剩卒尽托于魏十七。
魏十七深知梅真人的才能,莫说区区王京一宫,便是将天庭七宫尽数交与她手,也游刃有余。他低头忖度片刻,道:“曹宫主盛情难却,吾便应允此事,五明王京二宫结盟,诸殿真仙,一视同仁,戮力同心,无分彼此。五明宫法度森严,如有桀骜不驯之辈,得罪之处,勿谓言之不预。”
“不知进退,自寻死路,斩之示众无妨。”
魏十七举起酒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