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人貌似慵懒,疏于算计,实则心细如发,周吉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推测她的心思,出手之前,他便假设梅真人业已窥破他的用心,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上钩,他藏身于天蝠海,驱使鬼阴兵,前去试探一二。如能捕获亢珑儿,进而控制阮青,那自然最好,一旦失手,也不过损失些许魔气,退回渊海继续寻找时机,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耐心,慢慢与之周旋。
真仙值得他如此慎重。
周吉以“蚀谛”神通,将狼首鬼阴兵里里外外洗炼一遍,确保无虞,又煞费苦心,分出一缕神念,藏于冥石之中,留下后手。待到万事俱备,遣那鬼阴兵偷偷潜回海湾,待到夜色降临,这才浮出海面,小心翼翼登上了大瀛洲。
高崖林立,潮来潮往,四下里空无一人,狼首鬼阴兵隐藏在山崖的阴影中,警惕地打量了许久,贴着崖壁慢慢向前摸去。亢珑儿早已弃了求道之念,一心一意操练鬼阴兵,为免打扰天狐阮青,她独自在北崖上开凿了一处洞穴,作日常栖身之所,入口离地丈许,布下两道禁制,一道示警,以防外人潜入,一道遮挡海风海雾。如此良夜,月光和星光投射在洞口,禁制闪过淡淡的银光,如水波荡漾。
狼首鬼阴兵五指如铁钩,悄无声息攀上山崖,来到洞口之旁,侧耳倾听,并无异状,探出一根手爪,轻轻点在禁制之上。蚀谛神通有无穷妙用,魔气氤氲而入,魔纹聚散,将符箓一一侵蚀,置于掌控之中。
涛声远近,如泣如诉,狼首鬼阴兵闪身踏入洞穴,驱使魔气向内探查。
洞内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温暖,舒适,空气中弥漫着花树芬芳,清冷悠远,欲辨还无。沿着甬道蜿蜒而行,十余步后,深入山腹,洞穴豁然开朗,一处天生地长的石窟,隐隐端坐了一人,双目低垂,调息入定,正是荒北城雪狐亢珑儿。
魔气嘎然而止,一寸寸收将回来,狼首鬼阴兵眼中凶光一闪,石窟中只得亢珑儿一人,毫无察觉,究竟是机会还是陷阱?他放轻脚步,向洞穴深处行去,亢珑儿蓦地睁开双眼,眉心一颗拇指大小的冥石阴气鼓荡,沉声喝道:“是谁人在外?”
魔气瞒得过她,冥石的气息却瞒不过她,狼首鬼阴兵不再潜形匿踪,腰腿猛一发力,旋风般闯入石窟之中,合身扑上前,张开双臂便是一抱。
亢珑儿见一鬼阴兵冲将上前,面目狰狞,如癫似狂,不禁皱起眉头,反手擎出阴阳后土锤,当头一锤砸去。狼首鬼阴兵不避不让,被阴阳后土锤击个正着,“砰”一声响,粉身碎骨,留下一颗不方不圆,拳头大小的冥石,与此同时,拼尽全力张口喷出一道魔气,黑气缭绕,箭一般射向她面门。
魔气近在咫尺,去势如电,眼看无可抵挡,亢珑儿将眼眨了一眨,眉心冥石飞出,携带一缕璀璨的星光,星力暴涨,将魔气一卷,同归于尽。果不其然,亢珑儿早有防备,梅真人暗中施为,将星力种入她眉心冥石之中,抵御魔气侵蚀,避开一劫。
亢珑儿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惊魂未定,说时迟,那时快,狼首鬼阴兵遗下的那颗冥石骤然飞起,缩至拇指大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填入亢珑儿眉心,神念侵入体内,她“哎呀”一声,仰天跌倒,寒意席卷身心,魂魄摇曳,一团黑烟从口鼻飞出,凝作小小人儿,瞬息消失无踪。
常人魂魄离体,断无生还之理,但亢珑儿乃是鬼修,雪狐肉身只是寄魂之躯,随时都可遗弃。她反应极快,深知天魔神通诡异,稍稍慢上半拍,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亢珑儿毫不犹豫,催动魂魄向洞外遁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不想一头撞在禁制之上,魔纹此起彼灭,她张开嘴无声地惨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如同粘在蛛网上的飞蛾,不得脱身。
神念略转数圈,轻易掌控了亢珑儿遗下的躯壳,雪狐肉身,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但周吉无暇细细品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洞口,探手将亢珑儿魂魄扣在掌中,飞身跃下悬崖,双足甫一落地,便觉双肩一沉,似有无形枷锁,加诸于身,行动竟不得自如。
天狐阮青持定分海槊,挡住去路,小白与罗刹女一左一右将他困住,目光森然,虎视眈眈,虽存警惕,却并不十分畏惧。周吉心念如电,顿记起她二人在混沌一气洞天锁内,曾见识过天魔宇文始的手段,并非一无所知,如今大瀛洲又有梅真人坐镇,当有应对之策,故此有恃无恐。他微微冷笑,旋即将双手一搓,哪知亢珑儿业已修炼至“寄魂”,魂魄坚固,仓促间竟不得湮灭。
“好贼子!”阮青胸中怒意顿生,当着她的面,犹不知进退,妄图灭杀亢珑儿魂魄,其心可诛!她一声轻叱,分海槊如毒龙般捅出,却并未催动阴雷水雷,显然是生怕一不留神,坏了亢珑儿魂魄。
魔气为星力所破,雪狐肉身之内,只留有周吉一缕神念,虽可操纵一二,却无从催动魔功。眼看分海槊寒芒闪动,倏忽捅到身前,周吉只得撒手丢开魂魄,借助这具躯壳略作抵抗,双手一翻,摄出阴阳后土锤,狠狠砸在槊刃之上。
与天狐相比,亢珑儿的这具肉身力量实在太小,分海槊纹丝不动,顺势在肩头重重一压,周吉顿时半身酸软,两柄锤头脱手落地。阮青正待催动神通,将亢珑儿的肉身清洗一番,破去魔气,忽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响,仰头望去,只见天蝠海倒掀而起,惊涛骇浪从高空砸下,将海湾整个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