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逛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内衣区。两人看了一会最新款,评头论足了一番。一个漂亮女促销员尾随着,介绍各款新品。小色姐脸上流露出嫌烦的表情。她不想有人介入闺蜜间的私聊。那促销的还在喋喋不休:这款内衣在日本卖得很贵,评价也很好,没有钢圈,穿着舒服,肩部和胳肢窝下没有束缚感和疼痛感的……小色姐拉着柳栀,意欲摆脱那女的聒噪。两人向前逛了几步,停在另几款产品前。那女的跟上前来,继续说:“这一款也很超值的,可以当内衣穿,也可以当运动文胸、当运动背心,很透气,穿起来很健美性感……”柳栀听了心中一动,想起遇钊好久以前在健身房的建议,便寻思着要买。小色姐克制地对那女促销员说:“你先让我们看看,好吧?”柳栀却说:“这个我一直想要买一套。但你这价格不便宜啊。”那女促销来了劲:“一份价钱一份货,这个穿起来真的舒服,穿就跟没穿一样,有一种祼奔的舒适感。”小色姐在旁边冷笑了两声。她不是笑柳栀,她其实很清楚柳栀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是在融入城市的前期,需要有个城里人的指导。她很乐意充当这个闺蜜的城市生活导师。她也乐意看柳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于蓝时,她愿意提点不同意见,供柳栀参考。比如内衣方面,柳栀的眼光已很挑剔。于是她又替柳栀把把关,问了两个问题。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柳栀买了一套黑色内衣。
包又鼓了一些,就像孕妇的肚子。柳栀和她的城市导师继续逛,暂时将另一个导师钱晓星抛到一边。与钱晓星拍拖的那段日子,她认识到自己在社交礼仪上的欠缺。这是小色姐不能教给她的。小色姐起初教她的,是怎么样拿刀叉,什么衣服时尚,怎么买到性价比高的,哪部电影必须要看,哪个男生不虚伪。对这种城里人的知识输出,山妹子柳栀既敏感,又好学。在接收、消化这些信息时,她还要自尊自强地表现出淡定、从容。而钱晓星的起点高于小色姐。两个女人都一致认为,钱晓星属于官二代,他们出入的场所,穿梭着达官贵人和城市精英。怎么用洗手液,衣服怎么搭配,如何敬酒祝祷,参加音乐会什么时候鼓掌,如何表达不同意见又不致对方恼怒,如何回馈别人的善意……他们遵循的规则高于小色姐,就像银行与个体户的区别。他们很多人都吃饱了撑的,要去做一些费体力的事——各种运动,而非劳动。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钱晓星带她坐飞机,去看新版的百老汇音乐剧《艾薇塔》。她第一次穿了晚礼服,而且震惊于现场的道具之真实恢弘,与中国剧一把折扇唱半天的太虚之境迥然不同。见识这些场面,熟悉这些套路,远非写论文、逛商场所能比拟。这是软实力,常常是某个场合的一颦一笑,让命运一起一伏。
在钱晓星引导下,山妹子又要重来一次。尽管他不太喜欢和那些官二代玩在一起,但“攀上”官二代注定接触官与二代们,第二轮的学习让她见识一个新圈子,上了一个新层次。她在学习过程中,依旧淡定而从容,尽管内心依旧敏感。有时这种敏感接近病态,特别当有城里人教她说你应该干什么、怎么做时,她除了感受到对方的善意,还感受到对面暗射出的趾高气扬的优越感,于是她的身体产生一种保护性的分泌物,心里同时启动抵抗与厌恶的心理机制。“应该”、“应当”奇怪地成了敏感词,如植入精神深处的隐秘咒语。这秘咒既产生于当下,又来源于幼年时的某些特殊经历。那多是一种创伤的感受,如编写好的程序,存储在心。成年后,新的生活开始了,好像不受过去诸事的影响,可一旦相似的事发生,仍会触动幼年埋下的魔咒,触动那根神经,然后便神经兮兮地作出反应。只是这病难以察觉,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别人又怎能知道?
如今,徒弟基本不需要身边的闺蜜导师了。柳栀已融入都市,冲浪于潮头。她还能反教师傅:记忆枕和乳胶枕如何选择,怎么贴nubra好看又舒适,冷榨的橄榄油是不是有苦味……她拉小色姐出来,只为少一分孤单,多一分把关。在着装打扮方面,她有了自己的品味。她翅膀硬了。比如手表,她戴了块方形的,否决了小色姐圆的建议。她俩曾讨论金融女或女律师该穿什么。西装穿什么牌子?剪裁是否适应亚洲人的身材?她说全身上下不要超过三个颜色,包括包包、鞋子和配饰。对此小色姐同意。衣服修身最重要,大长腿穿什么都好看,裙装、裤装都适宜。小色姐同意,说我们腿都不短。里面可以不穿白衬衫,白色无袖丝绸上衣也不差。小色姐继续同意。里面搭配不建议太鲜艳的,比如大红。小色姐持保留意见。千万不要买低胸的上衣。小色姐不同意,批评她仍然保守。小色姐说,高腰裙也是女律师不错的选择,但小肚子上有赘肉的女生不要穿,矮的女生也不要穿。她的口气不是传授,是商榷,所以柳栀同意。注意所有裙子不要过膝盖,也不要太短,膝盖偏上一点最适宜。柳栀同意,但嘲笑她说你也保守啊,不敢露大腿。小色姐说职场上要分得清,不是逛街。“高跟鞋一定要细跟!千万不要买粗跟鞋,除了难看,还是难看。”柳栀强调,“七八公分的高跟细跟最好看。见客户的时候一定要穿高跟鞋!”小色姐呆了一下。她晓得后跟要细要高,但从未如此精确,所以不仅同意,简直崇拜。她又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