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七和胡二倜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耳朵里满是“鞭子把总”的叫骂声。
“鞭子把总”本名卞守银,然而胆敢直呼这个名字的小兵早被他抽的皮开肉绽了。那根沾了人血的鞭子也是邪性,牛皮里夹着铜丝铁刺,轻轻pia的一下就是一道狰狞的血痕。
虽然手下的小兵早已没人敢直呼其名,卞守银却非常注意人如其名。守银者,克扣军饷,喝兵血也,黄小七和胡二倜见过“鞭子把总”和他的四个亲兵吃鱼吃肉,甚至还有白面大饼,而几十个小兵只喝得起稀粥,还喝不饱。你要问小兵窝火不?当然窝火!你要问有辙不?是真没辙!黄小七和胡二倜都知道惹恼“鞭子把总”的后果,抽的皮开肉绽那是轻的,关键是连稀粥都没得吃,那不成了饿殍、路倒了么?
偏偏这天,“鞭子把总”在照例骂了一顿“笨蛋、白痴、饭桶、虫豸、畜生、猪狗、脓包……”之后,竟然破天荒地每个小兵都发了一张白面饼和一些铜钱,虽然这所谓的白面饼又薄又小,铜钱也是明显重量偏轻的“恶钱”,但考虑到“鞭子把总”平时一毛不拔的德行……黄小七和胡二倜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鞭子把总”努力堆出一个笑容,但实际效果是脸部肌肉扭曲比哭还难看,小兵们一个个忐忑不安地等着顶头上司发话——“你们这些废物可曾听说赵、杨二贼被招安的事儿?”
“……听……听说过……”
“……他们被招安了,就没俺们的事儿了呗……”
“鞭子把总”对这群部下的回答显然非常不满意:“果然是一群闭耳塞听的废物,你们可知道赵、杨二贼被招安是假,青州府的老爷们接受招安也是假?”为了加强这些话的效力,他专门拎出一个布袋来,轻轻打开,里面是白灿灿的银两。
“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啊!”
看着这个群刚才萎靡不振的小兵现在一个个双眼精光四射,卞守银深感“银弹攻势”的有效,“王老爷、李大人和韩大户早已定下万全之策,要把黑白双煞一网打尽!到时候你们埋伏在南门边上的民房里,老子让你们杀出去就杀出去,杀得恶贼自有重赏!不过……”卞守银冷笑着抽出血淋淋的鞭子,“若是有人临阵惧敌,不敢冲杀,活活抽到死都是轻的!”
“小人一定不让大人失望!”
“小人到时候第一个冲!”
听着小兵们“勇敢”地“表忠心”,卞守银嘴角爬上一丝阴笑——谁不知道黑白双煞凶狠异常,骑兵还多,这些步卒杀上去肯定死伤惨重,到时候这赏钱又可以赖掉许多,何况这年头有的是当兵吃粮的穷汉,兵源的问题他从来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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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夜,青州城南十五里,赵-杨联军的行营。
赵应元是个标准的武人,睡觉的时候脑袋底下枕着刀鞘,鼾声如雷。而身为文士的杨王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这些天来诈降的方略都按照先前的谋划进行,有条不紊,但是……有古怪!确实有古怪!
赵应元手下骑兵较多,也非常注意情报的打探,前些日探马回报王鳌永的动向都在意料之内,但这几天的探马却带回了诡异的消息——斥候!虽然数量不多,一见到己方探马就迅速退却逃往西方,但杨王休知道,他们的行动被第三方盯上了。
西面……青州府西面是济南府,也是另一个可恨的贰臣——清山东巡抚方大猷的地盘,杨王休不认为这厮有派斥候来侦查的觉悟,更不认为这厮有救援同僚的胆量。但出于谨慎的需要,他们还是有必要对这神秘的第三方力量保持警惕。
思虑妥当之后,杨王休也渐渐沉入了梦乡,而与此同时,在青州西八十里处的官道附近的一处村落废墟里,有另一个人也在辗转难眠。
跨越了绵长的战火,等待她的却是冷却的尘埃。
这两句话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洛英不由得自嘲自己的文青病犯了,然而过去的近二十天里发生了太多颠沛流离的事情,稍微文青一点好歹也能自我安慰。
颠沛流离?没错,洛英就是这么形容从扬州到青州的旅途的。王秀川用商船把她从扬州送到松江,在那里已经有“捷”字号海鳅船和“妈祖”号西班牙大帆船等候了。洛英在这里再一次见到了毛雄辉,也见到了毛雄辉为她物色好的金牌护卫——马翠花,还有嘴上声称要看震天雷实战效果,心里八成是放心不下老婆的面瓜。
马翠花远比洛英高大、健壮、发育的也更加成熟,但说起年龄来是比洛英(包括她伪造的“朱伦璎”身份)小的。于是就是看起来是姐姐和妹妹,其实却是妹妹和姐姐的微妙感。
洛英也好奇地试用过马翠花的兵器,结果很识趣地承认了自己的属性点全加在了脑力上,战斗什么的从来不在行,至于什么夏娜式的小萝莉耍大刀大杀四方……那确实只能存在于动漫里。
此后是从长江口到青州的漫长航程,尽管毛雄辉、马翠花、喜乐、米豆对洛英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风浪的颠簸还是让她多次吐的稀里哗啦、面色苍白如纸,而到了登州海面,“捷”字号和“妈祖”号和一伙不长眼的海盗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炮战,当大炮轰鸣,船只震颤的时候,洛英就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仿佛暴风中飘零的落叶,里面的衣服全被冷汗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