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处步行一会儿便能到达景区,卡斯普罗维山的山脚。

出门前颜叙特意把带的所有衣服都往身上套,生怕穿得少了在山上冻死,或者滑下来的时候摔死。

肖杨惊恐地打量着她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忍不住奚落嘲笑她:

“你这架势是要去爬珠穆拉玛峰还是去东北抓土匪?”

颜叙没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心想她是舍命陪君子,结果这个家伙却狗咬吕洞宾。

快滑到底的时候肖杨忽然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扎进了雪地里。

颜叙不由噗嗤一笑,人高腿长重心容易不稳的劣势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放缓了速度,慢慢在旁边停下,等着肖杨爬起来。

结果他却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他没反应,颜叙不由有些紧张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亏他还敢夸自己是运动小健将,居然这么脆弱。

她不无担忧地迅速思考起要真断胳膊断腿了该如何把他拖去医院,万一要是脑子撞傻了会不会上新闻,标题类似于——

“荷兰一美籍华裔建筑师在波兰摔成智障”

或者

“天妒英才!哈佛高材生竟因滑雪一朝变白痴”

肖杨闻声哗一下扭过头来转向她,居然夸张而顽皮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向她示意他没事,却依旧倒在厚厚的积雪里不肯起身。

颜叙瞬间明白了过来,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此刻却像个六七岁的孩子故意耍赖偷懒,不由好气又好笑。肖杨同样也扬起了嘴角,两个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会心一笑。

夜幕很快降临,从公寓的露台上一抬头便能望见漫天繁星。肖杨一下便来了兴致,从包里翻出个便携轻便的三脚架用来长时间曝光拍星轨。

室外很冷,颜叙怕他被冻僵她难辞其咎,便打开了客厅的玻璃门好让暖气往外渗,又泡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向着阳台走去。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喝红酒吗?”

肖杨看着她端来的杯子,故意找茬。

“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只喝茶。”颜叙镇定地应答,“你不要我就端走了。”

肖杨连忙堆笑着拦下她,两个人这才正襟坐了下来。

室外几乎没什么风,大约是被群山挡住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在荷兰待久了,觉得其他哪儿的风都微不足道,颜叙转而一想自嘲道。

扎科帕内游客很少,至多也就是波兰当地人来滑雪度假,一到晚上周围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颜叙很喜欢这样的地方。

“哎,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肖杨忽然转过头来问她。

“我这个人性格孤僻,旅行也喜欢去孤僻的地方。”

她慵懒散漫地说,

“肖工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不能再满意了。”

肖杨开心得像个孩子,止不住拍须溜马,

“我以前以为出去玩嘛肯定是哪里出名去哪里,没想到小众路线还挺有趣。”

“那你以前都去过些什么地方?”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我喜欢去各种各样的国家公园,除开北美,其他去的都是那些名字家喻户晓的地方,巴黎伦敦罗马悉尼东京这种。”

肖杨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还真是挺俗气的。”

颜叙毫不留情地抨击道,又忽然有些疑惑,

“可当年遇到你们的时候明明是在格林德瓦尔德,按照你们那群人的脾性,即便到了因特拉肯不也应该只去坐船游图恩湖和布里恩兹湖,再坐缆车登个少女峰,然后就开始愉快地在瑞士买手表吗?”

肖杨偷偷咽了下口水,她说的那些事他们的确都干了,犀利而一语中的。

“到那几个小镇,是为了去滑雪。”

他底气不足地解释道。

“哦对了,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滑雪这么执着?”

经他一提醒,颜叙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不止滑雪,还有深潜、越野、跳伞、攀岩、蹦极,只要是上天入地的我都喜欢。”

肖杨果断地回答,回头看到颜叙脸上见了鬼的表情,皱着眉头嘴唇紧抿,一副完全理解不了的样子。

他坦然笑了笑,继续娓娓道来:

“我开始接触这些还是刚去美国的时候,无论是生活方式、思维习惯还是语言交流上都和美国人有很大差异,一下子适应不了新环境,也没什么家人朋友,有的时候觉得挺孤单的。

后来无意中尝试了一次跳伞,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有再多不开心在从高空往下跳的那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在那之后每次压力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抽时间去户外体验极限运动,这不仅仅是追求刺激,更主要的是经历了那个过程之后,你真的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再大的困难那都是眼前暂时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肖杨平视着远方,嘴角的弧度很清浅,看上去却有些深沉。

“那这次你忽然说想来滑雪,是因为什么?”

颜叙才思敏捷地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最近同时接手了好几个项目,想放空一个周末再应对业主无止境的改方案改图纸的要求。”

肖杨淡淡地说,

“我喜欢能让自己跳脱出原有生活状态的活动,旅行对我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不是去各种地方看景点,而是这个过程带来的完全不同的体验,户外运动也一样。何况滑雪也不算极限运动,比较温和适合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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