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所在的方向,就是皇帝所坐的御座的位置。
宋重锦心中一紧,面上却看不出来任何端倪,握紧了手中的笔杆,恍若未觉的继续往下写。
大殿里静悄悄的,除了笔在纸上的移动的声音,鸦雀无闻。
监考的官员和内侍都束手站立在大殿的四方和角落屏息敛声,唯有几位大学士大人,站在丹墀之下,手捋胡须,看着全场贡士埋头答题。
如同宋重锦这样淡定自持,没怎么受影响的贡士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平生第一次进入皇宫,见得陛下天颜,只觉得龙威浩荡,一个个心跳加速,手抖得跟抽了风一般。
哪里还握得住笔,写得动字?
不过好歹也都是全国学子中的佼佼者,大部分在坐定之后,慢慢也就平静了下来。
也有那胆子小,心态不够好的,坐在位置上恍恍惚惚连卷子都不知道看的,看在众人眼里,尤其是皇帝眼里,就忍不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愉。
只扭头看了身边的内侍苏总管一眼。
苏总管从当今陛下还在潜邸的时候就贴身伺候,皇帝只要一个眼神,他几乎都能知道下一个动作。
因此手中的拂尘一甩,躬身请皇帝下了御座。
皇帝看似毫无目的地在殿内走动,一会看看这个考生答题如何,一会看看那个考生字写得怎样。
那些全神贯注答卷的还好,压根没注意身后有人。
有那心神本来就不定的,听到动静,眼睛一斜瞟,就能看到一点明黄色的衣角,顿时手里的笔就差点握不住了,脑子里也乱了套,提着笔半天没往卷面上落,那笔尖沾满了墨汁,吧唧一声,一滴墨团滴落在了卷面上,半张卷子就这么作废了。
等考生回过神来,又是心疼,又是惶恐,只得又重新誊抄一遍。
造成这后果的皇帝早又不知道晃到哪里去了。
这几百个贡士里,也有皇帝看着有几分眼熟的,比如顾子楷,长得一看就是顾家的孩子,而且他也早就听说了,顾家这个幺子,才气纵横,十分有天分。
又看他长得温文尔雅,翩翩风采,见之忘俗,忍不住心里就先满意了几分。
慢慢的踱步过去,站在顾子楷的身后,见他正埋首,下笔飞快,面前的答题卷上,一篇文章已经写了过半了。
只一眼瞧去,就能看到顾子楷的一笔字秀逸圆润,如同其人。
已经颇具自己的风格了。
不愧是顾家之子!皇帝心里暗暗夸赞了一声,就又挪开了脚步。
苏总管跟在皇帝身后,也忍不住多看了顾子楷一眼,知道这是入了皇帝的眼了。
皇帝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怎么的,停下了脚步,顿了顿,然后往左边一拐。
本来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也看到皇帝的衣角的那个贡士,本来已经不着痕迹挺直了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还略微的侧过半边脸,这样看起来,会显得自己比正脸看起来俊朗几分。
这位贡士本想着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仕途也能事半功倍不是?
谁曾想,这姿势刚摆好,皇帝居然掉头就走了,走了……
摩直的肩膀,一下子垮塌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好,还是惋惜自己没入皇帝的眼好。
宋重锦今天觉得脑中的思路特别的清晰,下笔如有神,一篇策问已经写了大半了。
刚伸出毛笔去蘸墨去,就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都不用多想,这大殿里能这么随便走动的,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
虽然心中有几分疑惑,尤其是先前,他清晰的感觉到,那皇帝在听到唱他的名字,入座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
宋重锦五感惊人,他早察觉到了,皇帝好几次,似乎是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上。
此刻皇帝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也淡定的很。
轻轻的用毛笔蘸了墨汁后,轻轻沿着砚台边舔了舔笔,继续悬腕书写起来。
皇帝在侧后面看着,这就是卫国公宋弘和齐家那个女儿生下的孩子?这么看着,跟宋弘倒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却跟齐家人没什么相似的。
端得是猿背蜂腰,一身直掇穿在他身上,没有一般贡士那种飘然之态,倒是说不出的潇洒不羁。
尤其是肤色,在一群白面书生中尤为突出,简直是万白从中一点黑,让人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皇帝耳目众多,这京城里还少有能瞒过他的,更不要提,宋弘还亲自上折子,坦白当年跟齐家的女儿生下了一个孩子,一直流落在外,这些年他只让人确保这孩子衣食无忧,没曾想这孩子却颇有几分天分,如今居然能考中进士,还进了京城赶考。
又说他常年征战沙场,外人看着身子骨强壮,其实身上旧伤无数,一到冬天就特别难熬。这么些年了,膝下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没一个能继承家业的。
他这也是没法子了,卫国公这样大的基业,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孝子败光吧?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这个还算有些出息,就算不能继承父业,可好歹也比其他几个强些,能撑住门庭。就想着将宋重锦立为世子,怎么着也不能看着卫国公府在他手里败落不是?
难得宋弘这大把年纪了,在皇帝面前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那个惨兮兮的。
虽然皇帝知道宋弘这里面大半都是作假,这个老狐狸,年纪轻轻就能狠下决心,在诸多皇子中,认准了自己,一力跟随自己,又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