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怀朱去看柳下朝烟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柳下朝烟要跪三天三夜,昨夜自然是没有回去歇息的,已经显得有稍许疲惫,却依旧强自撑着。怀朱没有过去,只远远看了看。毕竟李府人多口杂,让人见她来看柳下朝烟必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她还不打算让柳下朝烟知道她的存在。
“唉,这才一天啊,竟然就被罚了,也太背了吧。”怀朱无奈轻叹,天井本就潮湿,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隐疾。这双腿不调养好估计就废了。怀朱看着井边那个瘦弱隐忍的身影,竟有些恨铁不成钢,“鸿鹄却生燕雀之心,该说你安分守己还是天性懦弱啊!”
柳下朝烟没有想那么多,此刻的她早已被困乏包围,她总觉得自己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倒地,但却又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如此。之前有人送来了一碗白粥,她囫囵咽下。下人每天只有两顿,一次在辰正,还有一次在申正。如今她被责罚,吃的也只能是最简单的白粥,还好,没有馊。
这样的日子让她想起从前,缺衣断食,夕岚在她身边,再苦也没有怨言,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温暖也足以让她们感到幸福。那样的日子她们亦可苦中作乐,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柳下朝烟不觉得疼,准确地说,她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实在是跪得太久了。记得爷爷曾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她们下跪。可是她们要跪得实在是太多了,与值不值得无关。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真实的意识到强大的重要,只有强大,才可以不用下跪,不跪天,不跪地,不用跪任何人,不用舍弃尊严,不用摇尾乞怜。这种想法如同一粒种子,扎根在她的心上,促使她在未来不知不觉地强大起来,可到了她不用跪任何人的那一天她才懂,不跪,是因为不知道跪谁。
怀朱看不到柳下朝烟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内心想法,站了一会便也就离开了。
朱雀大街上都在议论着沐三皇子的加冠之礼,猜测着皇上的这个小儿子会不会封王。
“若这三皇子也封了王,那可就有好戏看了。”酒肆里人们随意讨论着,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说不是呢?皇帝这三个儿子都封了王,日后可不知要怎么争。”
“圣意难测,不是我们这些市井百姓能晓得的。”
“听说三皇子要在及笄节举办大婚,娶赵元帅的千金为妃呢。”
“是吗,那家伙不是个断袖?我可从没听过他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而且御皇贵妃那个妖妃生出来的儿子长相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知道是真是假,就是不知侧妃是哪家的女儿,不过我看柳下家有戏。”
“兄台,这话也不一定。三皇子年少就驰骋沙场,娶赵元帅之女也合乎情理,可他也还年少,你怎知他会不会不立侧妃呢?”
“这倒也是。唉,管他呢,喝酒,喝酒。”
此时三皇子府上,小厮正询问着沐晛:“殿下,需要准备两位侧妃的物件吗?”
沐晛放下手中的卷轴,道:“备下吧,准备齐全总不会出错。”
“殿下,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早举办婚礼的。”小厮显然是沐晛跟上的人,说得上几句话。
果然沐晛笑笑,“我等得,旁人等得,时间等不得。”
“还是殿下思虑周到,早些完婚也好,至少那些断袖的流言可以消失了。不过殿下喜欢未来的娘娘吗?”
沐晛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问,愣了片刻后说:“华野,你逾越了。”
被唤作华野的小厮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立刻跪下,“小的知错了。”
沐晛点头,“起来吧。”随后像是给他解释道,“你见过她,救过她,也应知,我心悦的人只会是她。”
小厮立刻明了,殿下也只会在关于朝堂和定欣郡主的事时才会如此严肃,遂起身退下。
沐晛再未拿起桌上的卷轴,窗外莺啼,却仍唤不回飘游的闲云。他明白,有些事,一开始便是一辈子,有些人,一错过便是一世。
就好比他和她。
而赵芙所得不到的,不过如此。他的深情已付,哪怕东流亦不悔,而赵芙纵使焚身,也不会分得一丝一毫。赵芙对他的爱,又何尝比那人少,可他先遇到的人,却不是她,但她先遇到的人,却是他。所以,她注定要输。
铮铮丝竹音,赵芙仍坐在八角亭里,抚着一把听说极其名贵的二十七弦桐木嵌玉锦瑟,但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到底再不是当初的二十五弦冰瑟。
袅袅香烟起,轻纱缓舞,赵芙又沉浸在往昔的记忆里。
那时她还很小,只有十一二岁,却被父亲扔上战场。她知道父亲并没有打算让她活着回去。她娘不过是府上一个卑微的婢女,生下她就死了。家里几个姨娘都不喜欢她,经常拿她出气,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更是如此,从来没把她当过小姐。这些父亲都清楚,但从未过问。四姨娘和五姨娘相继有了身孕,父亲怕她惹了两位姨娘动气,只好把她带出府。父亲身为元帅,但没有理由也不能随便杀人,所以把她带上战场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死在战场上,谁也没话说。可是她不想死,真的不想。否则之前所受的凌辱岂不是白受了?
她女扮男装,混在士兵中,虽苦,但幸没有百般陷害凌辱,日子也还过得去。父亲却没少给她使绊子,谁让她的存在,是个耻辱呢?贱婢生的女儿,注定卑贱。
两国之战,说不险那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