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暴力和残忍早已淡化成心房中辽远的回声。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带来毁灭的人了。
艾翁有时甚至会忍不住问那个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被宽恕的是他
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长。”
这次他被搞糊涂了。这是要他自己生长,还是帮着这个世界成长他意识到两者都对。
毕竟,生长本身对谁都不坏。
艾翁看看自己,树皮似的皮肤、长满蘑菇的手臂,还有一窝松鼠藏在他腰间原本挂着刀鞘的位置。
这副新的身体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他发现自己可以把脚趾钻进土中,和根须与小虫交流即使是泥土都有自己的意识
艾翁觉得,作为一个绝佳的开始,他应该去了解世上所有的生灵,于是他就这么干了。
这花去了他几个世纪的光阴,具体多久他也说不上来,因为愉悦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他逛遍了全世界,与所有生物,无论大小,都成为了亲密的伙伴。
他看透了他们的毛病,也为他们的小小情趣由衷开心,还会时不时地伸出援手。
他帮毛虫开出捷径,与绯红树怪玩闹,安慰心情低落的厄玛克,和干瘪的老蘑菇们一起大笑。
只要艾翁经过,处处都是鸟语花香。
有时候,有些粗暴的掠食者会无端地伤害别的动物,他也会出手解救。
有一回,他发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石巨人。
他知道她已经活不久了,于是从河里捞了一块卵石,为她捏了一颗新的心脏。
矿物精灵与生俱来的习性,让石巨人成为了艾翁的过命之交。
他叫她小菊,因为她的石头身体上竟然会神奇地开出小花儿来。
现如今,只要艾翁有危险,她就会飞奔到他身旁。
还有些时候,他也会碰见人类,大部分人都还算是和平的。
他们叫他荆足。关于他的奇妙善行,也留下了不少传说。
但是,人类的索取远多于奉献,而且在残忍和善良之间反复无常。艾翁感到很不安,所以他离开了。
他第四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现。”
艾翁离开了林地,走向了满是人类的世界。
久违的决心又回来了,但这一次并不是出自恶念或是残暴。
终有一天,他希望能成为他曾摧毁的事物。
如果他想把自己当作是新生的帝柳,他就要细心地照顾人性,帮助他们去看、去听、去生长。
曾经身为人类的艾翁清楚地知道,这很不容易,然而他微笑着接下了这个挑战。
在太阳最后一次沉入地平线之前,他有充分的时间去完成这项任务。
西弗
摆脱了太阳的女神之后,西弗迎面又撞上了一个树人。
“我最爱的颜色就是春色。”树人彬彬有礼,道“你好,我叫翠神艾翁。”
“西弗”西弗笑着点了点头。
突然,树人指着远方的天空,激动地喊道“快看呐,一朵快乐的云彩。”
西弗一脸淡漠。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树人搂住了西弗,道“想不想听有趣的故事”
从树人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故事一定很无聊,但西弗却发现自己挣脱不了树人的怀抱,树人就这么讲了起来。
毒物
对于多数人而言,一百年很长。一整个世纪的时光,可以让一个人走遍世界,遇见成千上万的同胞,或是完成数不胜数的杰作。
所以,每个人都会说,在一个地方站着不动呆上一个世纪,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是,恰恰是这样的一段岁月,艾翁荆足所收获的,远远超出任何人的奢望。
比如,他平息了一簇地衣和他们寄居的巨石之间漫长的争执;帮助每一批过冬后的松鼠找到他们忘记藏在哪里的秋实;把一只离群的狼哄回了她的族群──尽管其他狼都说她的嚎叫“太刺耳”。
艾翁的趾头穿过浮土,深深扎进地下,绕过戒心重重的块茎和健忘的蚯蚓,与古树们的根缠在一起。
周围的丛林因而怦然大盛。当然,还有很多很多事情,但这些例子已经足以证明他这一个世纪的成就。
万事顺流如意,直到有一天,檫树丛嘀嘀咕咕地说,森林边缘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猎人树根把他们的叫喊传了出去,大半个森林都听到了他们的警报。
艾翁知道檫树非常神经兮兮,哪怕是一只盐蜗牛稍稍偏离了路线也会让他们紧张地举起叶子。
而且归根到底,打猎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事,因为在生命的循环中,没有什么东西是毫无用处的。
但檫树已经通知了知更鸟,然后鸟儿又告诉了蝴蝶们。
而一旦蝴蝶知道了什么秘密,那这片森林就全知道了。
所以艾翁站直了身子,简单地安慰了一下一窝子大钳蚁,因为他刚刚挪了一下他们的老家,甩甩身子摆掉了干硬的树皮,然后悄悄地出发了。
他脚下步步生花,一路穿过了丛林,而檫树的警报已经沸反盈天了。
三个,他们。松鼠絮絮叨叨。
眼睛就像一对血月。迅捷蟹躲在河泥中胡言乱语。
比厄玛克还要嗜血。这是厄玛克们的声明。
游隼发誓说猎人是为了掏走他们的蛋。
象牙白菊则担心起自己最得意的花瓣──搞得小菊也一惊一乍起来,因为她很爱花。
艾翁一一安抚了他们,然后叫他们藏好自己,直到威胁过去。
他假装没有发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