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丰收无言地摊开双手,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冷笑。
我低头俯视大魔手的骨灰,也已经找不到任何言辞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结束了,黄花会里的大人物一个接一个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她们曾经那么辉煌,但总得有落幕的时候。”左丰收说。
我没有抬头,淡淡地低语:“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消灭黄花会,独占莫高窟?”
“呵呵,如果我要这样的结果,早在几年前就能做到了。我要的,不是这些,而是……而是最大的、唯一的结果。天上地下,唯吾独尊。我要光明,光明就亮起,我要黑暗,黑暗就降临。那时的我,才能前有古人、后无来者。”左丰收回答。
他的野心也的确庞大——要光明得光明,要黑暗得黑暗,那是上古贤者、开宗之尊才能做到的事。比如经籍中记载的,师尊说“要有光”,那光明就会自动出现。
当一个人企图比肩于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时,难免会让自己处于不冷静、不明智的地位,最终招致灭顶之灾。
“很好,很好。”我低声说。
“你以为我做不到?”左丰收问。
我不想回答他,而是抬起头,看着四周熟悉的门洞、壁画、石墙、廊道。
莫高窟是历史的见证者,它见证了历史,也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记录着历史。
大魔手的骨灰会渗透到每一条石缝里,与历代人留下的笔迹、血迹一样,被这古老的石窟永远保存下去,成为石窟的一部分。
同样,左丰收的野心大概也会被载入江湖史册,给莫高窟的历史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这一笔是善良还是邪恶,一切都在未知之中。就像“金山银海翡翠宫”那样,未开启之前,谁都不可能预估其善恶利弊。
“我苦心孤诣炼成‘炼蛊师之矛’,就是现在,这幅壁画——”左丰收向反弹琵琶图指着,“刺穿它,背后那门户就会当者辟易、迎刃而解。”
洞窟外,呼啸的风声更为凄厉,似乎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种刮风动静。
“祝你成功。”我说。
左丰收的努力值得肯定,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也许当他成功之后,成王败寇,就能洗白自己,重新编纂莫高窟的历史。
我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因为大魔手的“灰化”而变得异常消沉,竟然无法凝聚心神,全力应付眼前的困境。
这种情绪上的低落很难控制,与抑郁症有相似之处。
雪菩萨、大魔手的相继离世,使我对江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倦。
古谚说,瓦罐难离井沿破,大将军最终阵上亡。
那些成名半生的大人物试图创造完美的结局,但往往却因为形势所迫,只能落得灰溜溜的下场,甚至死无全尸,棺椁难寻。
就算左丰收这样强势的人物,谁又能保证他可以一路顺风下去,直至寿终正寝?
“你——龙飞,你在想什么?”左丰收狐疑地问。
他死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分外凝重。
“我只是有些感慨,江湖风波恶,fēng_liú总被雨打风吹去……”我颓然后退,背靠石墙,连假装微笑都懒得做了。
“喂,龙飞,我还等着你的‘炼蛊师之盾’呢?”左丰收叫起来。
我坦然地摇头:“抱歉,我并不知道大魔手说了些什么。她说要传授我口诀,但我根本没有听懂。你放心,大魔手一去,也许世间再没有‘炼蛊师之盾’了,你可以放心地实施自己的计划,直到揭开‘金山银海翡翠宫’的秘密。”
左丰收愣住:“你说的是实话?你真的对大魔手的传授一无所得?你……你真的不了解‘炼蛊师之盾’?”
我的身心都变得无比沉重,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就像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已经无力站立,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下去。
“好了,好了,请勿多言,自行其便好了。”我努力地抬起手臂,向左丰收摆了摆手,随即倚靠着石壁缓缓坐下。
我的颈部、腰部都变得没有一点力气,刚坐下,便不由自主地缓缓躺倒。
“你这是……龙飞,你是在玩什么诡计吗?”左丰收惊疑不定,连退了两步,全神戒备。
我不管他说什么,眼皮一沉,慢慢闭上。
这一刻,我只想沉沉睡去,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这种奇怪的身心变化从来没有出现过,尤其是大敌当前,我竟然无力御敌、任人宰割,这更是一件既可怕又可笑的事。
左丰收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已经是明摆着的定局。
在黑暗的脑海中,大魔手“灰化”的那一幕又出现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一句一句重新展开。
“波拿加,巴洛迪加,巴巴那拉耶,巴耶多那,加多杰,加拉……”
我能够响起那些话的音节、音调,却无法翻译成能够理解的文字。
“睡吧,让我睡,睡到自然醒为止。身外之事,不要管了,什么‘金山银海翡翠宫’,什么‘不可思议之虫’,什么黄花会,什么蛊苗三十六寨……通通拿开,让我睡,不要打扰我,都拿开。”最后,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种想法。
“喂喂,喂,龙飞,你醒醒,你醒醒……”左丰收放下戒心,一步跨过来,揪住了我的胸襟,用力地左右摇晃着。
我感知到他的存在,当他的鼻息、唾沫喷到我脸上时,我深深知道,他已经愤怒至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