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说,先前我唐在广、邕、交三地(约等于而今的广东、广西、越南部分地区)住屯的“南兵”,所吃的米粮,都是从岭北五道运来的,所走的道路,还是秦朝遗留下来的灵渠,可如今灵渠壅塞不修,堤防坍塌,船只过此多有败没,计算下成本,还不如不运,罢免岭南通荆南、江南西道的漕运徭役,索性便让杜牧等岭南的经略使“自济”(自己解决自己地界问题):煮海盐,通蕃舶,营煞割,或者把部分奴隶训练为“兵蚁”,再去掠夺更多的“工蚁”来,总之随便你怎么折腾,也不问你搞什么所有制,是姓封建还是姓奴隶,只要搞到钱并进奉部分给朝廷就行——这就是兴元气象、岭南经验的精髓所在。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个狸奴,抓到仓鼠的就是好狸奴。”皇帝背着手,对高岳这番话很精辟地打了个比方。
“陛下所言甚是,黑狸奴、白狸奴、花狸奴、粉鼻狸奴,能抓到仓鼠的就行。”
至此皇帝点点头,说那杜佑在岭南的所作所为,朕愿意为他张目,不过若是真的激起蛮变,又该如何?
高岳就说应付的方策不难,先礼后兵,让杜佑灵活些,拉起一派蛮族酋帅,去压制另外一派即刻即可。若事态真的闹大,广州驻军缺失食物的话,可以从海上调运过去。
这样说,皇帝的心就真的安稳下来,他便和高岳商定:大规模使用党项奴隶,在广州、兴元、蜀都、京师等几个核心大城,率先搞紧俏商品的大作坊及专产专卖制度,为朝廷搞更多的钱。
西川节度使韦皋也好,巴夔观察使刘长卿也罢,都坐不安稳,眼睛红通通地盯着这统万城降服的八万多平夏党项奴,前者要在遂州开设蔗糖煞割务,后者则要在新近接管的夔府的奉节、大昌、云安三地兴建盐场,都急需要大批人手,羌户这种和田地没有瓜葛的劳动力,是最适合的!
皇帝也想大批羌户来自己的官庄劳作,便在事前就向高岳同样索取了六七千人的份额。
当然高岳最关心的还是制定《河陇出军会计簿》的事,他这会儿很密切地对皇帝说:先前所说的种种都是国计的长远之策,马上兴兵收复河陇地,可能暂且救济不着,不过臣岳又有一计策,可立得两三百万贯钱,庶几能支撑马上的军需,不用加征天下州郡百姓一文钱。
“哦?”皇帝很感兴趣。
于是帐幕的烛火下,君臣两人面对面坐在屏风后,商议了很长时间。
皇帝对此事最初有些迟疑,但很快就赞不绝口。
冬至后新年前,八万多平夏党项的俘囚,在被配给好后,跟着各路商队,在唐军骑兵的督押下,开始往接纳各自的城市进发。
而重新纳入唐家城傍体系的党项蕃落,也在王绍的安排下,沿着白于山南北各地安置,增建更多的羌屯、田地,要把整个白于山经营为支撑河套防线的丰饶基地。
而统万城,这座雄浑的白色城池,被胜利者摧毁了,它的宫殿、楼宇、角楼都被拆除,所得的木材用骆驼和骡马载运,送往四周的长泽、乌延、榆多勒、鱼河堡,用来建造唐家官长们的衙署,或者用于增设往来的驿站,赫连勃勃曾立下的石碑,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绳索牵拉倒下,转而树立起来的,是歌颂唐家皇帝、宰相讨平叛羌的赫赫武功——“白城子平羌碑”边,是只剩下残垣的白城子,沉默无语地横卧在依旧奔腾的无定河边,不息的河水里送走的,是昔日赫连勃勃对朔方山川的赞美,是青天子拓跋朝晖不自量力的反叛,还有“党项”这个民族的存在。
拓跋朝晖和拓跋盛被塞入槛车,像两头被皇帝捕猎到的野兽般,由无数神威军子弟看管着,和皇帝车驾,也和高岳、贾耽两位宰相一并往京师凯旋。
杜黄裳留下来,预计要待到来年四五月,处理丰、胜、灵、宥、夏、银、绥等各州郡善后事宜,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在这些州废除原本的羁縻政策,完全委任汉人的刺史、县令来治理。
今年覆试里继续为状头的韩愈,就到了这里的长泽县为县令。
而同时高岳奏请:行秦州华亭县令武元衡,在任数考,皆以优异上闻,迁至兴元府所在的南郑县继为县令(不过南郑和华亭的级别,可大大不同,前任韦执谊现在已入京为翰林承旨学士了)。
一时间,今年新的科考所录取的英才,大部分都被送到西北、三川亟需人才的诸县,朝中索性称如今的礼部贡院和天子制科为“西选”,意思全是给京西地区治政选出来的——天下的最南端,杜佑大举征辟得罪贬谪的流人为军将僚佐,被则被称为“新南选”。西选和南选交相辉映,是大唐官吏制度史上重大的革新。
新年时,长安城的太庙处,举办盛大无比的献俘仪式,拓跋朝晖父子在纷舞的大雪里继续裸着上身,跪在台阶下,皇帝则佩戴宝剑立在阶上,在这对父子叩首向皇帝谢罪后,皇帝表态赦免了他们。
“朕,欢喜!”走在落满雪的长长宫街上,皇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如此对伴在身旁的高岳、陆贽和贾耽说到。
所以皇帝在接下来于麟德殿所举办的小型筵席上,对数位宰臣正式吹了风:“如今平羌大功告成,我唐兵势大盛,西蕃自先前侵攻沙州不果以来,势力则更衰——朕每思韩晋公遗留的愿景,未尝不悲壮慷慨,感动莫名,今年入秋后便欲驱十万雄师光复河陇,鞭指青海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