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只当杜亚是客气,便又重申了次,谁料那杜亚反应更大,浑身抖得筛糠般,就差点要给自己跪下来了,带着哭腔说,某已年近古稀,实在是熬不住的,就留在东都养老最好,最好!
见杜亚对仕途如此不躁进,将来的谥号怕是也要有个“简”字,高岳不由得嗟讶了番,便宽慰杜亚说,那便请好好做好对鲍元和贺以晃的推鞠。
原本还自视甚高的杜亚,这时却热烈答应下来。
返回帐幕的高岳,坐在了胡床上,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随后就提笔来,给京师皇帝写了份密奏,在里面他主动将功劳让给了长泽县令韩愈,说是得到韩愈的提醒,自己才想到这么一出。
当然接到自己密奏的皇帝,不会当真的,他只是明白——高岳想借机提携韩愈,如是而已。
接下来数日内,杜亚亲自监督整座河南府的狱卒,使出各种手段,要取得鲍元与贺以晃的供词。
不过最后还是高岳一锤定音,他派来的李宪站在牢栅外,对鲍、贺两人说了句话:
“若你供出吴少诚指使,你俩死,你俩父母和妻儿,汲公愿养;若不供,你俩全族皆死,无一得免。”
光是自己承受这一切,倒也可轰轰烈烈,了无牵挂,可想到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妻子和幼儿,都会陪着一起被处刑:哪怕是最坚强的男子,也不堪忍受。
于是没过多久鲍元、贺以晃分别具词结状,杜亚比对后,觉得两人的词语一致,事件清楚,就将供状交到了高岳手里。
“真相大白。”高岳很满意,于是把两位装入槛车,要求护送的骑兵每日走六段驿程,务必在五日内要到长安城。
七日后,《长安邸报》突然以整版的内容,称杀害宰相赵憬的真凶,没有别人,正是淮西吴少诚,渑池山棚贺以晃及其党羽,在得到叛变东都防御将鲍元接应,潜入到神都苑,并于清晨埋伏在正平坊处——这次吴少诚的画像居于中央,吴少阳、李元平的画像分居左右,是为从犯,鲍元、贺以晃则居在其下,是为具体行凶者,当真一目了然清清楚楚——随后,贺以晃于洛水边的道术坊潜伏段时间,便企图逃离,结果却被另外位和淮西有联系的防御将谈再兴出首,其和党羽在汲公安排的天罗地网下,全部就擒。
当然朝廷也绝不会犯错,邸报的反面则提及,平卢军在东都的留后院,是被佛光寺圆静陷害的:圆静企图侵吞李师古在伊阙、陆浑两县的大宗田产,便诬陷訾家珍、门察是刺杀宰相的凶手,误导朝廷和淄青爆发冲突。
皇帝早已明察一切,所以让东都留守杜亚,将圆静押解入京,在西市独树柳将其腰斩。
整个京师舆论在猛然转弯后,对淮西的敌视仇恨急剧升温,不久兴元邸报同样连篇刊登文章,矛头直指吴少诚,言当初韩晋公遇刺也是淮西指使——其中淮西旧将苏浦证言,吴少诚的防秋兵还准备与妖僧广弘里应外合,谋害圣驾。
兴元的商业人士也依次表态,若朝廷愿彻底征讨淮西,他们愿捐资助军,数目绝不会在百万贯下。
而后回鹘可汗及牟迪赞普,沙陀朱邪和吐谷浑慕容,也纷纷在长安邸报让奏事官发表谴责吴少诚的雄文。
蔡州军府中,吴少诚脸色发青,手里拿着对长安邸报的誊录文章,接着双手使劲,将其撕得纷纷扬扬,踏在脚下,此刻他想了想,便恍然大悟,怒喊道:“那杨元卿之前去京师奏事,短短逗留期间,便将整个蔡州给出卖掉了,让我陷于如此绝境,真该千刀万剐也!”然后他眼睛的血几乎都要涌出,指着牙兵们喊,“速速将杨元卿捕拿来,我要用刀子碎割他的肉,好好问他身为淮西土著,如此做目的何在?”
先前杨元卿便找到借口,去郾城处为推官,当吴少诚麾下的牙兵去抓捕他时,他骑着马,从颍河河口处诓骗了戍卒,孤身跑路了。
“他妻子和儿女还在蔡州城,给我捕了来!”
当牙兵冲到李元平家宅时,撞破大门,把来此做客的杨元卿妻子贾氏从内闺里,扯着发髻倒拖而出,直拖到街道处。
李元平吓得伏在地上瑟瑟颤抖,倒是湘灵大胆,追着牙兵捶打,大骂为何要拖我阿姊?
“杨元卿勾结外人,倾覆我淮宁军,现本人已逃走,抓他妻儿问罪。”打首的牙将把湘灵给推搡到地上,怒骂说到。
这时贾氏反倒哈哈大笑,切齿骂道:“吴少诚、吴少阳人面兽心,陷我蔡人于不忠不义,对抗朝廷,万死不复,今日就让你们知道,蔡人里也有真正忠肝义胆之士!”
接着就喊道:没错,正是我与我家杨元卿合谋,行得此必死之棋,就是要让逆贼吴少诚上天入地,无所遁形。
元卿这次能报答朝廷恩典,我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淮西牙兵们大怒,打骂贾氏,说你敢对节下不利,全族不得好死。
贾氏口鼻流血,则也和他们对骂不休,直到被彻底拖走为止。
等到湘灵恍惚地走回宅第里时,却发觉李元平抱着膝盖,蹲坐在靠墙的铁柜下,不断发出颓丧的哀声,说什么“完了,淮西真的是完了......”
言犹未毕,许多淮西牙兵开始将他们的宅院给团团围住。
吴少诚现在对李元平,也开始心生疑窦。
然而最暴怒也是最快意的,还当属平卢军节度使李师古。
军府庑廊下,李师古的手满凸起了青筋,狠狠搓捏着鬓角和发髻,对旁